青黑色的岩石上覆着终年不化的积雪,夕阳余辉穿透稀薄的云层,给雪峰镀上一层金红的光晕。
陈志恒和王三丰站在一座高峰之巅,任凭霞光披身,眺望着眼前那片诡异的山脉。
那是一片布局奇绝的山脉。
其后方,是一座雄伟磅礴的巨大山岳,两侧则是群山环抱。
山脊在天光下划出硬朗的弧线,却在谷底处温柔收敛,小心翼翼地围出了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地。
这景象,宛如一尊巨人迦坐,用祂那坚实的臂弯,守护着怀中那片生机盎然的平坦绿地。
绿地上的草甸铺得又软又厚,初春的野花正开得热烈,黄的格桑、紫的龙胆、白的狼毒花缀满其间,被清晨的露水打湿,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
一条溪流从雪山融水汇成的山涧奔来,水声清脆如银铃,沿着草甸边缘蜿蜒流淌。
这片被群山环抱的平地,没有喧嚣,只有风过草甸的沙沙声、溪流的潺潺声,像高原上被时光珍藏的桃花源。
就连山谷内随处可见,本该凶残暴戾的荒兽,此刻也变得温顺无比,不愿用一声嘶吼打破这份千百年积累的静谧,只是悠闲地踱步、啃食。
温和而悠闲。
陈志恒指了指那随处可见的核兽,道:“阁主,你看,这些荒兽竟然可以在这里和睦相处,完全没有外界的那般占山为王的狂躁。”
王三丰见状,点点头,低声道:“此地的确有些诡异。”
他收回目光,侧身对陈志恒吩咐:“你留在这里,我亲自下去探一探。”
陈志恒闻言,脸色微变:“阁主,此地凶险未知,我与您同去,也好有个照应……”
“不必。”
王三丰摆手,打断了他的话,“那歹人敢独闯锡安,并悄无声息间掳走徐钟佑,不是非凡之辈。”
“你若随我进去,一旦遭遇变故,我恐怕无暇护你周全。”
“你守在外面,才是最好的照应。”王三丰语气稍缓,但其中的决绝之意却更重了:
“记住,如果我七日之内没有出来,你立刻返回巴蜀之地,随便在山川河流间寻一座山神庙或者城隍庙,报上我的名字,求援!”
听到“求援”二字,陈志恒心头猛地一沉。
他深知阁主的实力,几乎是当今人族的绝顶战力。能让阁主说出这番话,意味着此行的凶险,非同小可。
陈志恒不敢再坚持,只能抱拳,沉声应下:“是!阁主,您万事小心!”
王三丰不再多言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下一刻,他的身形化作一道残影,自山脊之上飘然而下,如苍鹰扑兔,朝着下方那片看似祥和的草甸急速掠去。
当王三丰的身影落在山谷绿地的瞬间,那份虚假的和平被骤然撕碎。
“吼——!”
“嗷——!”
群兽仿佛被惊醒的噩梦,纷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,它们猩红的眼眸瞬间锁定了这个不速之客。
然而,王三丰只是静静地站着,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泛起。
他背负双手,眼神淡漠,仿佛眼前奔来的不是足以撕裂山河的荒野核兽,而是一群聒噪的蝼蚁。
以他如今的功力,便是哥斯拉那般恐怖的核巨兽,亦可与之正面抗衡,又岂会畏惧这些虚张声势的荒兽。
就在兽群即将扑至身前的刹那,王三丰的衣袍无风自动。
“嗡——!”
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气势,自他体内轰然爆发!
那气势凝而不散,仿佛有一条无形的九天神龙自他背后升腾而起,龙首高昂,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,冷冷拂过在场的每一头荒兽。
围猎而来的荒兽群,其疯狂的冲势戛然而止。
它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,眼中的暴戾与疯狂,在瞬间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、最原始的恐惧所取代。
那是源自生命最顶端的绝对压制。
“呜……”
不知是哪一头荒兽先发出了一声哀鸣,紧接着,整个兽群彻底崩溃。
王三丰看着它们落荒而逃的背影,缓缓摇了摇头。
“果然,只是一群被驯化了心气的看门狗。”
他不再理会这些四散的荒兽,迈开脚步,继续向着山谷的更深处走去。
此刻,这片山谷内,所有的荒兽都远远地避开他。
只要看到王三丰的身影,它们便会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,仿佛遇见了君临天下的万兽之王。
任由他如入无人之境,径直朝着山谷核心区域赶去。
然而,即便他已经走到了这片区域的中心,目之所及,依旧是一片空旷。
除了那些远远游荡,不敢靠近的荒兽,再无半分人族的踪迹。
“不应该……”王三丰眉头紧锁,心中疑云密布,“那歹人费尽心机布下如此大的手笔,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圈养一群荒兽。”
他没有放弃,沿着这片看似一无所有的草甸,开始了更加细致的探索。
“咦!”
忽然,当他走到草甸尽头,在那条蜿蜒流淌的溪流前,耳边听着那过分清脆悦耳的水声时,他的脚步猛然一顿。
“不对!”
“我还是落入了思维惯性。忘记了‘身在眼前,目不得见’这一遭……”
他缓缓深吸一口气,然后,毅然决然地闭上了双眼。
摒弃视觉上的一切干扰,将自己全部的心神,都沉浸于听觉与真气的感知之中。
风声……兽鸣……以及那潺潺不休的溪流声……
无数细微的声音,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耳中,在他的心灵深处分拆、解析。
突然间。
王三丰的神情一动,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,几乎无法察觉的异样。
那是一丝隐藏在溪流潺潺声之下的……不和谐的杂音!
他静静伫立在溪水之畔,闭目凝神,将所有的感知力都集中于那一点。
片刻之后,王三丰猛然睁开双眼,眸中精光爆射。
“有残留的真气波动。”
“很微弱,但...不属于任何我已知的武学流派。”
即便眼前的溪流对岸依旧是一望无垠的草甸,毫无任何异样,但王三丰此刻已经无比确定。
“那份诡异……就在……溪流的对面。”
王三丰再无半分犹豫,抬脚便朝着清澈的溪水,蹚水而过。
“轰——!”
就在他的脚掌,踏上溪流对岸土地的那一刹那。
整个世界,仿佛被瞬间替换。
映入王三丰眼帘的,不再是空旷的草甸,而是挂满了岸边玛尼堆上,那无数迎风招展的经幡。
红、蓝、黄、绿、白的布条,在凛冽的山风中猎猎作响,仿佛在将无数虔诚的祈愿,带向那遥远的云端。
远处,几顶黑帐篷散落在草甸中央,牦牛和羊群在附近悠闲地啃着草,偶尔传来牧民的吆喝声和藏獒低沉的吠叫。
目光所及的一切,交织在一起,充满了浓郁而真实的生活气息。
“这……这不可能!!!”
王三丰的瞳孔,骤然收缩。
他下意识地,猛然一步退回到了溪流之中。
仅仅一步之差。
这一退,仿佛让他瞬间退出了一层无形的屏障。
眼前的经幡、帐篷、牧民、藏獒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一眼望去,依旧是那片空旷无垠的苍茫草地。
王三丰眼中闪过一丝骇然,他不信邪地,再次抬脚,重重踏上了溪流对岸。
就好像按下了电影的播放键。
黑色的帐篷,牦牛和绵羊,牧民的吆喝声和藏獒低沉的吠叫声……那一个活生生的世界,又一次完整地浮现在他的眼前。
王三丰心中狂跳,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“这是……‘大界常驻,地上佛国’的无上境界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