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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残念交割暗潮生

    君天涯那充满扭曲与恶意的魔影彻底崩散,化作精纯的魔气与执念碎片,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,迅速融入剜心狱那无处不在的灰暗雾气之中。空气中令人窒息的悔恨哀嚎,似乎也随之减弱了几分,仿佛这尊强大魔影的消散,暂时平息了此狱的部分怨气。

    莫宁将重伤昏迷的黄笙轻轻放下,让她靠坐在冰冷、刻满痛苦浮雕的墙壁旁。她脸色苍白如纸,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,唇边、衣襟上沾染的鲜血显得格外刺目。方才那首《同归》禁曲,几乎燃尽了她的本源魂力与音律根基。

    魄山沉默地站在一旁,目光扫过黄笙,又警惕地环视四周逐渐平息的雾气,沉声道:“此地不宜久留,需尽快寻安全处为她疗伤。”

    莫宁点头,正要运转死气助黄笙稳定伤势,却见黄笙眉心处那缕因心魔冲击而紊乱的气息,竟开始自行缓慢平复。她腰间一枚不起眼的、形似古琴音符的黄色玉佩,散发出温润柔和的光晕,丝丝缕缕的精纯生机之力渗入其体内,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魂魄。这是黄笙的本命法宝之一——养神佩,能在主人遭受重创时自动护主疗伤。

    阴诏司七令,各有保命手段,黄笙看似行事跳脱,实则底蕴深厚。

    片刻之后,黄笙长而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那双总是带着戏谑或锐利的眸子,此刻显得有些迷茫和虚弱,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。她感受了一下体内状况,虽然依旧空虚乏力,但那股濒临崩溃的危机感已然消失。

    “咳……小学徒,姐姐我没那么容易死。”她试图扯出一个笑容,却牵动了内伤,又是一阵轻咳。在莫宁的搀扶下,她勉强坐直身体,开始自行调息。音律之道最重修心,心魔暂消,又经养神佩温养,她的恢复速度远超常人预期。

    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,黄笙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,气息也平稳下来。她站起身,活动了一下手脚,虽然距离全盛状态还差得远,但至少行动无碍。她看了一眼之前君天涯魔影消散的地方,眼神复杂,有恨意,有释然,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。剜心一狱,于她而言,不啻于一场脱胎换骨的重塑。

    “走吧,这鬼地方,多待一刻都让人觉得晦气。”黄笙甩了甩头,仿佛要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甩开,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几分不羁,但细听之下,却少了几分轻浮,多了些许沉淀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前方那似乎永无尽头的幽暗长廊,雾气再次翻涌起来。但这一次,并非凝聚出新的魔影或考验,而是如同幕布般向两侧分开,露出一条相对清晰、通往更深处的路径。路径的尽头,依旧是一片深邃的黑暗,仿佛巨兽张开的口。

    同时,一道由灰色雾霭凝聚的身影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路径的起始处。正是判死生。

    他依旧是那副模糊不清的面容,唯有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睛,仿佛能洞悉一切。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,在气息已然恢复大半的黄笙身上略作停留,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察觉的讶异,但很快便归于平淡。

    “恭喜三位,通过剜心之试。”判死生的声音依旧平和,听不出喜怒,“能斩却心魔,直面至悔,殊为不易。”

    莫宁上前一步,目光锐利地看向判死生:“判死生,鬼戮究竟在何处?天律殿以何罪名囚他于此?这八极天狱,又到底在玩什么把戏?”他语气强硬,直接质问。经历了剜心狱的诡异,他对这天狱的规则和判死生的目的,疑虑更深。

    黄笙也冷笑着接口:“是啊,判官大人,你们这儿的‘招待’可真够别致。先是用块破石头刁难,又放些陈年旧账里的脏东西出来恶心人。莫非天律殿如今办案,都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?”

    面对两人夹枪带棒的质问,判死生并未动怒,那模糊的脸上甚至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。他缓缓抬起手,掌心之中,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指甲盖大小、色泽暗沉、边缘不规则的水晶碎片。碎片内部,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点在闪烁流转,散发着一股狂暴、混乱却又带着一丝不甘的熟悉气息——正是鬼戮的气息!

    话音未落,他指尖轻轻一弹。那枚承载着鬼戮气息的记忆碎片,便轻飘飘地、如同毫无重量般飞向莫宁。“此乃通过第一狱之凭证,亦是……本判予尔等的一点诚意。”

    莫宁伸手,稳稳接住碎片。碎片触手冰凉刺骨,其中蕴含的那股混乱而狂暴的意志碎片试图冲击他的心神,让他眉头紧紧皱起。他毫不犹豫地将其小心收入怀中贴身处,沉声追问,目光如炬:“诚意?判死生,明人面前不说暗话。八极天狱,规则森严,亘古如此,为何对我等却屡屡‘网开一面’?那孽源石考验近乎形同虚设,君天涯魔影的出现也绝非偶然巧合!你,或者说你这八极天狱本身,究竟意欲何为?”

    判死生闻言,那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微微眯起,看向莫宁,那目光似乎穿透了莫宁的躯体,投向了某种更宏大、更遥远、更难以言说的存在。他沉默了片刻,周围的雾气也仿佛随之凝固。良久,他才用一种略带缥缈、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语气缓缓说道:“天狱自有其亘古规则,然规则……亦需执行者来维系。若执行者本身……已然偏离了规则设立之初衷,甚至背道而驰呢?”

    他话语中并未直接指责天律殿,但那意味深长的停顿和异常的语气,却清晰地透露出一种深沉的失望、不满与疏离。

    “天律殿……创立于混沌初定之年,旨在调和万界纷争,裁定善恶功过,维护天地间那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。而非……而非如今这般,”他的声音依旧平淡,但其中悄然渗透出的冷意,却让周围空间的温度都似乎骤然下降了几分,“以律条为冰冷枷锁,以秩序为绝对名目,行……僵化压制、排除异己之实。甚至……与某些早已被禁忌、不应接触的域外之力,牵扯过深,纠缠不清。”

    他点到即止,不再多言,仿佛多说一字都会沾染莫大因果。目光再次扫过神情各异的三人:“尔等阴诏司,行事虽乖张诡谲,不循常理,游离于光暗之间,却也有其……存在的道理与价值。或许,天律殿这潭日益腐朽的死水,正需要一些外来的、不可控的‘变数’,来狠狠搅动一番了。”

    说完,判死生的身影再次开始淡化,如同水墨浸入宣纸,即将融入周遭无尽的雾气之中。“前方,乃是第二狱——焚髓河。考验的,是尔等能否承受业火焚身洗髓之痛,熬过过往罪孽反噬之苦。好自为之。”

    话音袅袅散去,他的身影也彻底消失无踪,仿佛从未出现。只留下那条通往更深幽处的路径,清晰地、沉默地展现在三人面前,如同一条苍白的巨蟒,无声地发出冰冷的邀请。

    莫宁、黄笙、魄山相互对视一眼,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了然。

    黄笙率先嗤笑一声,打破了沉寂:“呵,看来这看管牢房的判官老爷,对上面那些掌印的老家伙们,也有不少怨气嘛。真是庙小妖风大,水浅王八多。”

    魄山面色沉静如水,缓缓分析道:“其言外之意,已然明了。天律殿内部恐有重大变故,理念分歧极深,甚至可能……已与某些域外之力有所勾结,背离初心。我等此行,救人为先,但或许……亦能成为撬动眼下这僵死局面的意外契机。”

    莫宁握紧了怀中那枚冰凉刺骨的记忆碎片,指尖仿佛能感受到其中属于鬼戮的那份熟悉的狂暴与灼热。他眼神冰冷,锐利如刀。判死生的话,虽未明说,却已从侧面证实了他之前的诸多猜测与不安。这天狱之行,果然不仅仅是为了救人那么简单。这潭水,远比想象中更深,更浑,更凶险莫测。

    “走吧。”莫宁不再多言,将纷杂思绪压下,当先迈步,踏上了那条通往第二狱“焚髓河”的苍白路径。黄笙与魄山毫不迟疑,紧随其后。

    身后,剜心狱那灰暗的雾气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合拢,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再次吞没掩埋,回归那永恒的死寂与哀恸。而前方,通道的尽头,隐约传来岩浆翻滚般的轰鸣与令人神魂悸动的热风,名为“焚髓”的炽热与痛苦,正张开火海等待着他们的到来。

    暗潮,已然在平静的表面下汹涌澎湃,漩涡正在扩大,将他们,以及更多不可知的存在,一步步拉向未知的深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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