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沈墨?第三?”
“赔率第一的沈墨只拿了第三?”
“金山学宫的脸面……”
“不对,这样一来,岂不是说解元竟然不是出自金宁府了。”
“这可是最近五届头一次。”
惊愕的议论声浪般扩散。
沈墨站在人群前列,惨白如金纸。
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。
“第三……”
他喃喃重复,眼神空洞,仿佛被抽走了魂魄。
他猛地转身,拨开身后拥挤的人群,头也不回地朝外挤去。
背影僵直,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仓惶感。
人群的议论尚未平息。
唱名使的声音再次拔高,压下喧嚣:
“第二名——”
“长祟府,周文博!”
目光瞬间聚焦到周文博身上。
他神色平静,甚至比方才更从容几分。
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。
周围立刻涌上道贺的人,哪怕他们之前并不认识。
“恭喜周兄!”
“实至名归!”
“周兄真乃我长祟府之光啊!”
“就是,长祟府文风不盛,乡试最好成绩也不过才第九。”
周文博稳稳立在原地,对着四面八方拱手的同窗、熟识的乡绅,一一回礼。
短暂的停顿后。
高台上,唱名使深吸一口气。
最后一块红绸,在他手中攥紧。
其实到这已经没有悬念了,周围的人已经将目光看向了顾铭。
“江南道丁酉科乡试解元——”
唱名使的目光如电,射向顾铭所在的方向。
声若洪钟,炸响在凝固的空气里:
“天临府,顾铭!”
轰——!
积压的声浪彻底爆开。
“小三元连中解元!连中四元!”
“天临府顾长生,文武双全的顾长生!”
惊呼,赞叹,狂喜的嚎叫,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喧哗海啸。
人群彻底沸腾。
“发了!老子押中了!”
一个络腮胡壮汉猛地蹦起来,挥舞着赌票,脸膛涨得通红。
“顾解元,顾解元是我大恩人!我欠的债可以全还完了!”
“顾解元!”
悦来楼的胖掌柜挤到最前面,激动地挥舞着胳膊,声音嘶哑。
“解元宴设在鄙人小店如何,我给解元准备全金宁最好的席面,分文不取!请顾解元赏光!”
他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,眼中迸射出狂热的光。
更多的人疯了似的朝顾铭涌去。
“顾解元,恭喜顾解元!”
“沾沾文气!让我家小子也中举!”
无数双手拼命向前伸,试图触碰这位新科解元。
金佛文社的学子反应最快。
“抬起来!”
不知谁吼了一嗓子。
七八个年轻力壮的生员一拥而上。
他们不由分说,架起顾铭的胳膊和腿。
“一、二、三——起!”
顾铭整个人被高高抛起,稳稳落在众人肩头!
“游街!抬着顾兄游街!”
“让金宁府都沾沾文曲星的喜气!”
宋染振臂高呼:
“江南解元!顾长生!”
声音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激越。
“江南解元!顾长生!”
十几个金佛文社的学子齐声呐喊。
声震长街!
人群彻底疯狂了。
“天爷!我看到了,顾解元长得好帅!”
“连中四元,是真的文曲星下凡啊。”
“快!快碰碰解元公的靴子!”
架着顾铭的学子们迈开脚步,在狂热的人潮中艰难地移动。
如同抬着一尊神像巡游。
无数的手臂从下方伸上来。
争抢着去触碰顾铭垂下的袍角、鞋履。
甚至只是他身下抬轿学子的肩背。
“我摸到了!我摸到解元公的鞋了!”
一个瘦小的汉子激动得声音变调。
将那只碰过顾铭皂靴的手死死捂在胸口,仿佛握住了稀世珍宝。
“让让!让我也碰一下!”
“沾沾文气!保佑我孙子!”
抬着他的学子兴奋地喊着:
“沾喜气喽!顾解元赐福喽!”
所过之处,手臂如林般举起。
“这里!顾解元碰碰我!”
“沾沾喜气!保佑我儿明年高中!”
顾铭被颠簸着,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感觉到一种难以抑制的骄傲。
金榜题名,不就为的此时吗?
他只能尽力维持平衡,朝下方伸来的手轻轻碰去。
每一次触碰都引来一片狂热的惊呼和艳羡。
顾铭被架在高处。
视野开阔,却有些眩晕。
脚下是攒动如蚁的人头。
一张张狂热的面孔扭曲着,嘶喊着。
无数双手臂森林般伸向他。
看着这一幕,顾铭也只感觉一股热血冲上额头。
贡院威严的红墙在喧天的声浪中仿佛都在微微震颤。
宋染在人墙外奋力开道。
金佛文社的学子们喊着号子。
硬生生在人海中犁出一条通路。
终于,巡游的队伍游到了相对开阔的街口。
顾铭的热血也稍微冷却了下来。
“放我下来吧。”
顾铭拍了拍身下金佛文社学子的肩膀。
学子们才小心翼翼将他放下。
顾铭双脚刚沾地。
苏婉晴和秦明月立刻挤到他身边。
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。
阿音紧紧挨着苏婉晴。
柳惊鹊则扫视着还想涌上来的人群。
“诸位!”
顾铭深吸一口气,朗声开口。
清越的声音竟压下了周围的嘈杂。
“顾铭侥幸得中,全赖圣上洪福、考官明鉴、师长教诲、同窗砥砺!”
“今日盛情,铭感五内!他日必当设宴,答谢诸位乡亲父老、同窗挚友!”
他团团一揖,姿态从容,气度沉凝。
人群的狂热稍敛,纷纷拱手还礼。
“顾兄客气!”
“恭喜!恭喜!”
趁着这短暂的间隙。
宋染迅速指挥金佛文社的学子,再次结成紧密的护卫圈。
“顾兄,嫂夫人,这边走。”
宋染找了条相对清静的侧巷。
护卫圈移动,艰难却坚定地护着顾铭一家。
挤开最后的人潮,拐进了侧巷。
巷子里安静了许多。
顾家的马车则静静停在不远处。
车夫老金早已机灵地等在那里。
车帘高高打起。
直到踏上马车踏板,身后那震耳欲聋的喧嚣才被巷口的人墙隔绝。
变得模糊而遥远。
顾铭最后回望了一眼贡院方向。
朱红的榜墙下,人潮依旧汹涌。
名姓牵动着无数悲喜。
车轮碾过青石板,发出骨碌碌的轻响。
将贡院的鼎沸人声彻底抛在身后。
现在,只等下午未时过后,去官媒司选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