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陪我出去走走吧。”
陈行起身，轻声开口。
程双平连忙起身，恭敬跟在他身后。
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提醒一下陈行，他现在的雕像到处都是，这样出去会引起骚动的。
可当他经过一面窗户，玻璃窗上映照的却是一个普通男人的面孔后，顿时就明白，这是陈行的手段，也就打消了开口的念头。
陈行的样子在程双平眼中并没有变。
但本应该引起轰动的面孔，走在街上却是无论是谁，都不觉得有什么特殊，甚至碰上一些归义军的人都是如此。
并非看不见他，而是明确看到陈行，却好似看见一个无相干的陌生人一样。
就这样，二人一前一后，很快就来到一个早餐铺。
摊主正在跟一个中年妇女争吵，听着像是一对母子。
“你就当我不孝吧！”
摊主是个年轻人，眼眶通红道：“你为什么不把我逼死啊！我说了想做饭，我只想做饭！我只想做饭给人吃！
我不想去当什么执法队！你觉得体面，那是你觉得，我一点都不想到处追人，打人，杀人！
我只想做饭！”
“你年纪小，你不懂！”
妇人激动的指着他，“你睁开眼在街上好好看看，都是什么人会选择被街上这些基础规则认同？又是什么人能当上执法队？你这样谁看得起你啊！你对得起你爸爸吗？”
“我不需要别人看得起！”
年轻人嘶吼道：“你也别提我爸爸！当年囚牢里，是爸爸把所有食物都给了我，我才活下来的！那时候你在哪？
你跟别人好，我不怪你，他能让你活下来，可你不能提我爸爸！
当年囚牢夜灵出现，我爸爸在你跟我之间，选择了救你，然后在我跟他之间，选择了我！
他从最开始就能逃走的！
你现在生不出孩子了，才想起来我？
来我这找母爱？
我要是答应了，我爸爸怎么算！
他到死都还在愧疚，我说了一万遍我不怪他，可他到死还在跟我说对不起！
你哪？！！！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混蛋！”
妇人哭嚎着上去拍打着年轻人，年轻人一动不动，任由打骂，红着眼，只是盯着油锅里的糖糕起伏。
“该捞起来了，要不然就炸糊了。”
陈行走到油锅前，轻声道：“这一切可不是凭空得来的，都要消耗一些东西，有人在替你们负担着呢。”
年轻人愣在原地，任谁看到这样争吵的场面，也不会拉着其中一人讨论什么消耗浪费吧……
不过还是下意识拿起笊篱，将炸好的糖糕捞出来。
陈行冲他笑了笑，端起满满一大盘的糖糕，就在路边坐下。
程双平自觉上前付钱，而后回到陈行身边，见他头也不抬的招招手，这才坐下。
俩人身后的争吵声再次响起。
程双平感慨道：“人啊，真奇怪，大帅没来的时候，他们就只想着活下去，那时候也不见他们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争吵，简直是不知所谓。”
“唔……”
嚼着香甜糖糕的陈行摆摆手，含糊不清道：“这些也不是乱七八糟的事，而是一直都有的，只是因为夜灵的存在，这才不得不压抑下来。
你提到我来了。
我来之前，他们不敢发泄情绪，我来之后他们要是还不敢，那我不是白来了？
吵吵闹闹一些，乱七八糟一些，这样才像是生活嘛。”
话说了个开头，陈行就有些搂不住了，“回到你刚刚提及的灵魂问题，很有用啊，我现在也迫切需要。可问题是，我不能开这个口子。”
见程双平还想开口，陈行当即摆手道：“我知道，你要说只是自然病死的，我也明确告诉你，在这里他们的灵魂大部分要逸散，只有极少一部分才会回归法则本源。
很是浪费的。
但我依旧不愿意这样做，因为我一旦开口，哪怕在严密的督查措施，也都只是亡羊补牢。
我不会一直待在这里，等我下次过来拿灵魂瓶之类的东西时，会不会有人希望讨我欢喜，从而耍一些手段，用以提高数量？
快病死但没死的人算吗？犯法但罪近至死的人算吗？
一个轻微的念头松动，这些人就会成为我灵魂瓶的一员。
所以从最开始，我就没打这些东西的主意，我会从人们自然而然生活里，提取那些没有影响的东西来用。”
“大帅……心善。”
程双平犹豫着，说出这两个字。
“你是觉得我矫枉过正，防备过深了吧？”
陈行笑了笑，“一开始不会有我说的情况，可一年呢？十年呢？一百年呢？我是神，但七情未失，至于以后在无尽的岁月中，是否会被磨灭人性，谁也不知道，但至少现在，我还是不愿意的。
你看这个糖糕，你能说出来它的制作原料从哪里来吗？
是来自我。
我设置一些浪费的惩罚措施，但毫无疑问，眼下这个世界的各类规则依旧不算最完美。
自我成神以后，我每改动一些地方，就要承担一些神力消耗，后续的产出也都源自我的神力。
金龙劝过我几次，要好好经营，我其实明白他的意思。”
陈行喃喃说着，倏地抬头望向街头，街上的人有的懒洋洋的散步，有的焦急的奔跑，有小情侣在手拉手，也有熊孩子在调皮捣蛋。
“我有不下十种策略，去改变这一切，以最高效的方式，将你们化为一个个零件，一个个牲畜，来为我产生神力。”
陈行拿起最后一个糖糕，塞进嘴里，“可是我不愿意，我更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气。”
程双平不知道怎么接话了，其实也不需要他来接话。
陈行只是在说给自己听而已。
“人都是会变得，神会吗？我常常问自己，我会不会在几百年或者几千年以后，对你们失去了所有的怜悯，变得高高在上，变得漠视一切？
我没有答案。
我只知道当下……我愿意这样，也喜欢这样。”
陈行指了指空的盘子，示意程双平再去弄一些来。
程双平回过神，赶忙端起空盘子去继续买糖糕。
“再要十几根油条。”
陈行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“那些小咸菜看着不错，应该是店主自己弄的，也来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