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饭很快就做好了。
林婉儿手脚麻利地摆好碗筷，又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。
白米饭的香气混着菌子炖肉的鲜味儿，在院子里弥漫开来。
周青走到陈芳身边，伸手搀扶着她，笑着说道：
“娘，今天你坐主位。”
陈芳闻言，吓得连连摆手，脸色都白了：
“使不得，使不得啊青儿，哪有女人家坐主位的道理？”
陈芳在周家待了半辈子了，早就习惯了女人不能上桌的规矩。
每次开饭，她都得等周国梁和周军等人酒足饭饱了。
才能躲在灶房里，扒拉几口剩下的残渣剩饭。
主位这个词，对她来说，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。
“娘，这里不是周家。”
周青的语气很坚定，眼神里满是认真：
“在我这儿，您是长辈，就该坐主位。”
林婉儿也在一旁帮腔，笑着把陈芳往主位上扶：
“阿姨，您就听周青的吧。快坐下尝尝我的手艺，要是不合口味，我再给您做。”
架不住周青和林婉儿的再三坚持。
陈芳只好红着眼眶，拘谨地坐到了主位上。
她的手都有些发抖，看着满桌的饭菜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筷。
周青和林婉儿对视一眼，默契地拿起筷子，轮番给陈芳夹菜。
鲜嫩的菌子、软烂的肉块、清爽的青菜，很快就堆满了陈芳的碗。
“娘，尝尝这个菌子，可鲜了。”
“阿姨，这块肉炖得烂，您吃着不费劲。”
陈芳含着泪，慢慢把菜送进嘴里。
她其实吃不出什么味儿，但却有一股温馨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底。
这顿饭，算不上什么山珍海味。
却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、最有尊严的一顿饭。
吃着吃着，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，滴进了碗里。
她抬手抹了抹眼泪，努力让嘴角上扬。
原来，被人当成亲人疼着、尊重着的感觉，这么好。
饭吃到一半，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。
马保国带着几个干部突然走进院子，周青也急忙迎了出去。
“吃着呢？周青，你娘刚来，我估摸着你家这么小，住得下不？要是挤，我让村里再腾间空房出来。”
马保国笑着问道。
“马队长有心了，我娘来了，肯定住得下。”
周青说道。
陈芳也连忙站起身，局促地搓着手，心里却暖烘烘的。
长这么大，除了周青，还从来没人这么关心过她。
没等周青回话，院门外又涌进来三个人。
马大山扛着一床崭新的被褥，大步流星地走进来。
把被褥往墙角一放，大大咧咧地说道：
“婶子，这是我娘刚缝好的新被褥，您今晚就盖这个，暖和！”
九月份已经入秋，山里后半夜还是有点凉的。
二狗子手里捧着一个崭新的搪瓷脸盆，盆里还放着一块香皂，憨笑着说道：
“婶子，我家也没啥好东西，这个脸盆您拿去洗漱用，干净。”
虎子也挠着头，从兜里摸出几个野柿子，塞到陈芳手里：
“婶子，这是我今天上山摘的，甜着呢！”
陈芳看着眼前的一幕，眼眶又红了。
她看着周青，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。
她的儿子，出息了啊！
在这九笼寨，他活得堂堂正正，还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敬重。
当初她还担心周青下乡会吃苦。
现在看来，这哪里是吃苦，分明是跳出了周家那个火坑，过上好日子了。
周青不卑不亢地招呼着众人，进退有度。
再想到自己那个纨绔儿子。
要是周军有周青一半懂事儿，她也就满足了。
当晚，林婉儿陪着陈芳睡在了里屋。
两人躺在床上，轻声聊着天。
也诉说着周青下乡后做的一切。
周青则在大厅睡。
这份安稳，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。
天刚蒙蒙亮，院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叫骂声。
周青皱着眉起身，推开门一看，只见周国梁正叉着腰站在门口，唾沫横飞地叫嚷着：
“陈芳！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！给我滚出来！”
周国梁竟然又来了。
他不是来找周青的，打着找媳妇的名头，谁也不能赶他。
越来越多的村民赶来。
“我媳妇被你们九笼寨的人拐跑了，今天要是不把人交出来，我就去治安所告发，让你们九笼寨都没好果子吃。”
周国梁还在叫骂。
脾气火爆的马大山上来就想打人。
“我找我媳妇，天经地义！谁敢拦我，就是拐骗良家妇女！”
周国梁怒吼道。
马保国等人急忙拦下马大山等人。
周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
这时，陈芳和林婉儿也闻声从里屋走了出来。
陈芳看到周国梁，脸色一白，下意识地往周青身后躲了躲。
周国梁一眼就看到了她，当即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：
“你个不要脸的贱货！你儿子还在大牢里等着救命，你倒好，躲在这里享清福！你忘了你是周家的媳妇了？和一个外人住在一起，你还要不要脸了！”
那些话，脏得不堪入耳，就差没直接说陈芳和周青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了。
一向柔弱的陈芳都气得浑身发抖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她这辈子，从来都是逆来顺受。
可这一刻，她鼓起了毕生的勇气，哭着争辩道：
“我住在儿子家，怎么就不守妇道了？”
“儿子？”
周国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笑得满脸狰狞：
“你那好儿子在大牢里等着枪毙呢！你不想着怎么救他，反倒和你的仇人搅和在一起！陈芳，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，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娶了你！”
这话一出，周青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。
他再也忍不了了。
积压了两辈子的恨意，在这一刻彻底爆发。
周青猛地冲了上去，一把揪住周国梁的衣领，拳头如雨点般落下。
“周青，你敢打我？”
周国梁疼得嗷嗷直叫，拼命挣扎。
“打的就是你，老畜生！”
周青咆哮道。
马大山等人也看得怒火中烧。
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帮忙，却被周青一声暴喝拦住：
“都别过来！今天，谁也不用帮我！我要亲手打死这个老杂毛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