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次,里面的素帛上只有简短的四个字,字迹与之前一般无二,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……决绝?
“子时,乱葬岗。”
素帛上的字迹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,仿佛写信之人正站在悬崖边缘,进行着最后的博弈。
上官拨弦与萧止焰盯着这五个字,心头俱是沉重。
乱葬岗,正是之前发现带有“断蛇符号”布条,推测是神秘送信人最后遇险或跳崖之地。
此刻,这地点再次被提及,是陷阱?
还是那个神秘人真的未死,并且要在那里与他们进行最后的交接?
“时间紧迫,子时将至。”萧止焰看了眼窗外的月色,果断道,“无论真假,必须去一趟。风隼!”
“属下在!”
“立刻点齐人手,秘密前往城西乱葬岗,提前布控,注意隐蔽,没有我的信号,不得妄动!”
“是!”
“拨弦,”萧止焰看向她,眼神复杂,“此行凶险未卜……”
“我与你同去。”上官拨弦语气平静,却不容置疑。
她迅速检查了随身物品,尤其是各种解毒、疗伤及应对突发状况的药物和暗器。
萧止焰知她心意已决,不再多言,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:“一切小心。”
夜色如墨,乱葬岗位于城西荒僻之处,野草萋萋,坟冢累累,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,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荒凉的气息。
风隼带领的影守已按照指令,悄无声息地散布在乱葬岗四周的制高点和隐蔽角落,如同潜伏的猎手。
萧止焰与上官拨弦藏身于一株枯死的老槐树后,凝神观察着岗上的动静。
月华惨淡,只能勉强勾勒出影影绰绰的坟堆和摇曳的荒草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除了风声和虫鸣,并无任何异常。
就在子时正刻将至,众人心神紧绷到极点之时——
岗顶最高处,一个废弃的、半塌的望乡台旁,缓缓升起了一点幽绿色的磷火!
那磷火飘忽不定,如同鬼眼,在死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。
紧接着,一个踉跄而虚弱的身影,拄着一根树枝,从望乡台后的阴影里艰难地走了出来。
他浑身裹在破烂的黑袍中,身形佝偻,脸上覆盖着厚厚的污垢与血痂,几乎看不清容貌,唯有一双眼睛,在幽绿磷火的映照下,闪烁着一种近乎燃烧的、执拗的光芒。
他手中,紧紧攥着一个不大的、沉甸甸的粗布包裹。
“是……他吗?”
上官拨弦屏住呼吸,不敢确定。
此人的状态,比想象中更糟。
那身影站在岗顶,环顾四周,似乎想开口说什么,却猛地弯下腰,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,咳出的液体在月光下呈现出暗红色。
他伤得太重了!
萧止焰打了个手势,示意风隼等人继续保持警戒,自己则与上官拨弦缓缓从藏身处走出。
“是你送的信?”萧止焰沉声问道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对方和周围环境,以防有诈。
那黑衣人听到声音,猛地抬起头,看到萧止焰与上官拨弦,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彩,仿佛回光返照。
他用力点头,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:“是……是我……时间不多了……这、这个……交给你们……”
他颤抖着,将手中那个粗布包裹奋力向前一递!
就在包裹脱手的瞬间——
“咻!咻!咻!”
三支淬了毒的弩箭,带着凄厉的破空声,从三个不同的方向,如同毒蛇般射向岗顶的黑衣人!
果然有埋伏!
“小心!”萧止焰厉喝,同时长剑出鞘,身形疾扑而上,试图格挡!
上官拨弦玉腕连扬,银针后发先至,精准地撞偏了两支弩箭!
但第三支箭,角度太过刁钻,速度太快,“噗”地一声,深深没入了黑衣人的后心!
“呃啊——”黑衣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,身体猛地向前一扑,重重摔倒在地,手中的包裹也滚落一旁。
几乎在弩箭射出的同时,数道黑影从乱葬岗四周的阴影中暴起,手持利刃,扑向岗顶!
“动手!”萧止焰怒喝一声,剑光暴涨,迎向冲来的杀手!
风隼与影守以及护卫也纷纷从隐蔽处杀出,与那些埋伏的玄蛇杀手战在一处!
一时间,乱葬岗上刀光剑影,杀声四起!
上官拨弦第一时间冲向那个倒地不起的黑衣人。
将他小心地翻转过来,只见他面色金纸,气若游丝,后心处的箭伤汩汩冒着黑血,显然箭上有剧毒!
“坚持住!”上官拨弦迅速取出金针,封住他心脉周围大穴,又拿出最好的解毒丹,想要喂入他口中。
黑衣人艰难地摇了摇头,嘴唇翕动,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。
他死死抓住上官拨弦的手腕,用尽最后的力气,断断续续地说道:“……包裹……四把锁……还……还差三把……熔铸地在……在……皇……皇……”
他的声音越来越弱,最终,头一歪,抓住上官拨弦的手无力地滑落,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。
他死了。
带着未竟的话语和满身的伤痛,死在了这荒凉的乱葬岗上。
至死,他们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与身份。
上官拨弦看着他圆睁的、带着不甘与担忧的双眼,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悲凉与敬意。
她轻轻合上他的眼帘,低声道:“安心去吧,剩下的,交给我们。”
她拿起那个滚落在地的粗布包裹,入手沉重。
打开一看,里面赫然是四把打造精巧的纯银长命锁!
锁身上还刻着对应婴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!
正是那七户人家中,尚未被赛空空盗窃的另外四把!
这神秘人,竟然在重伤垂死之际,不知用了什么方法,从玄蛇手中夺回了这四把至关重要的长命锁!
这是他用自己的生命,为他们争取到的宝贵时间和筹码!
此时,岗上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。
埋伏的玄蛇杀手虽然悍勇,但在风隼和影守以及护卫的围攻下,很快便被尽数歼灭,只留下两个重伤被擒的活口。
萧止焰快步走到上官拨弦身边,看着她手中的四把长命锁和地上已然气绝的神秘人,脸色肃穆。
他对着神秘人的遗体,郑重地行了一礼。
“厚葬他。”萧止焰沉声吩咐。
“是!”
“立刻审讯活口!务必问出熔铸地点!”萧止焰转向风隼,语气冰冷,“他临死前提到一个‘皇’字,范围可以缩小了!”
皇?
皇城?
皇陵?
还是与皇室相关的某处?
范围确实大大缩小,但依旧如同大海捞针。
回到别院,天边已泛起鱼肚白。
两人毫无睡意。
四把长命锁失而复得,意味着玄蛇目前只拿到了三把,“七煞破军锥”无法成型,他们的阴谋被暂时阻止了。
但隐患并未消除。
那三把锁还在玄蛇手中,熔铸地点未知,那个代号“伍”或者更高级别的核心成员依旧在暗处操控一切。
审讯的结果很快出来。
那两个活口只是外围的死士,对核心计划知之甚少,只承认是奉命在此埋伏,诛杀“叛徒”,夺回“银锁”。
对于熔铸地点,他们一概不知。
线索似乎再次中断。
然而,上官拨弦并未放弃。
她将自己关在药房内,对着那四把长命锁、之前发现的彩色鸟羽、以及从斗笠人和胡大彪身上获取的毒血样本,反复研究比对。
《天工秘录》被她翻到了记载奇门遁甲与风水煞气的那几页。
“七煞破军锥……需以极阴煞气淬炼,方能成型,坏人气运,损其根基……”她喃喃念着上面的记载,脑中飞速运转。
“皇”字……极阴煞气……
忽然,她目光一凝,定格在舆图上皇城西北角的一处标记——
“掖庭宫!”
那里是宫中罪奴服役、也是处置犯错宫人的地方,阴气极重,且靠近冷宫,历来被视为宫中的“极阴之地”!
更重要的是,其位置在皇城之内,却又相对偏僻,便于隐蔽行事!
“止焰!”她猛地推开药房门,找到正在与幕僚分析线索的萧止焰,“熔铸地点,可能在掖庭宫!”
萧止焰闻言,眼中精光暴涨!
“掖庭宫……是了!那里确实是皇城中阴气最重,也最易被忽略之地!而且,有‘皇’字关联!”
他立刻起身:“我立刻进宫,请求搜查掖庭宫!”
事不宜迟,萧止焰手持钦差令牌与紧急军情,直接叩阙求见。
皇帝听闻玄蛇竟将魔爪伸入宫中,意图破坏龙脉气运,惊怒交加,当即颁下密旨,准许萧止焰带领可靠人手,秘密搜查掖庭宫!
是夜,萧止焰与上官拨弦亲自带队,在内侍省一名心腹太监的引导下,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沉寂的掖庭宫。
掖庭宫内殿宇破败,草木荒芜,夜风穿过空荡的宫室,发出呜咽般的回响。
根据上官拨弦对煞气流向的判断,他们最终将目标锁定在掖庭宫最深处、一处早已废弃不用的染布坊。
染布坊内堆满了废弃的染缸和工具,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、霉变后的植物染料气息。
然而,在上官拨弦敏锐的感知中,这里还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、灼热的金属气息,以及……那熟悉的、令人作呕的血蜜腥甜气!
“就在这里!”她肯定道。
众人仔细搜查,终于在一个巨大的、倒扣着的废弃染缸之下,发现了一个被巧妙掩盖的地下入口!
掀开入口,一股热浪混合着浓烈的血腥与金属熔炼的气味扑面而来!
顺着阶梯而下,眼前赫然是一个设施齐全的秘密熔铸工坊!
一座小型的坩埚炉尚有余温,旁边散落着一些银料和模具。
而在工坊的角落,一个造型诡异、通体漆黑、刻满了扭曲符文的锥形模具,正静静地摆放着!
模具旁边,散落着三把熟悉的、被高温熔掉了一半的银质长命锁!
正是失窃的那三把!
他们来晚了一步!
那三把锁已经被熔炼,并灌注进了这“七煞破军锥”的模具之中!
只差最后四把,这邪器便可彻底成型!
“摧毁它!”萧止焰毫不犹豫下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