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,他怎么觉得她在糊弄他呢?
但他不敢质疑。
他的目光落到司缇随手放在旁边空椅子上的布包,里面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露出一角,看着像是个挺精致的礼盒,但又不太像。
他随口问道:“乔同志这拎着的是什么呀?看着还挺…别致。”
司缇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布包,语气平淡地吐出四个字:“我奶骨灰。”
颜昭:?!
男人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,他手一抖,差点打翻面前的茶杯。
骨、骨灰?带着骨灰盒来上班?还就这么随便地用布包一裹,放在饭店的椅子上?
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,拿起桌上的纸巾,哆哆嗦嗦地擦了擦额头的汗,声音干涩:“乔、乔同志还真是……孝顺哈。还、还带着奶奶……来上班。”
这都什么跟什么啊!
司缇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,唇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,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凉飕飕的:“那当然了。”
她压低了声音,阴恻恻地补充道,“总要给那些看不顺眼的人饭菜里加点料吧…”
说完,她还对着脸色煞白的颜昭,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。
加料?加什么料?还能是什么料?!
颜昭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,胃里一阵翻腾。
他摘下眼镜,胡乱地擦着镜片,声音发颤:“乔小姐还真是幽默哈……我、我去看看,看看菜好了没,怎么这么久……”
他几慌不择路地朝着后厨的方向快步走去,背影仓惶。
司缇看着他消失在拐角,利落地起身,拿起那个布包,脚步轻快却迅速地穿过大堂,走出了饭店门口。
出了饭店,司缇并没有停留,她拐进旁边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,打算绕远路过去,以防那块“狗皮膏药”反应过来又追上来。
她走得有些急,布包里的盒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。
就在她穿过巷子,走到另一条街道的拐角,刚探出半个身子时,猝不及防地,结结实实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。
“哎呦。”
司缇轻呼一声,鼻尖撞到对方坚硬的胸膛,有点酸。
惯性让她身体向后仰去,好在一条结实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,将她稳稳扶住。
“没事吧?” 温润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司缇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降真香气息,站稳身子,抬头对上了那双含着关切的漂亮凤眸。
她摇了摇头,顺势拉开了些许距离,有些不好意思:“没事,谢谢你。是我走得急了,没看路,不好意思。”
陆垂云松开手,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手里紧紧攥着的布包上,那方正的形状颇为显眼。
他语气温和地询问:“你这是……急匆匆地要去哪?”
司缇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布包,脸上露出一丝苦恼和无奈:“去修个东西。”
“可以给我看看吗?” 陆垂云忽然开口。
司缇微愣,没太理解他的意思。
陆垂云见她疑惑,唇角浮起一抹浅笑,耐心解释:“我认识一位老师傅,修补各类物件很有一手,或许,可以帮上你的忙。”
他的语气诚恳,眼神清澈,提议又正好切中她的需求。
司缇没怎么犹豫,只是迟疑了一秒,便点了点头:“那麻烦你了。”
后知后觉地,她在心里嘀咕:这男人的脸,还真是有种让人不设防的欺骗性啊……太有迷惑性了。
她跟着陆垂云,左拐右拐,穿过几条愈发幽静的老胡同。
就在司缇开始有些疑惑,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轻信于人时,陆垂云在一扇看起来颇为古朴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。
他抬手,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。
门内,别有洞天。
古香古色的装修,墙面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字画,并非名家大作,却自有一股清雅气韵。
靠墙是一排玻璃橱柜,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老式座钟、怀表、腕表,还有一些精巧的机械小玩意儿。
里屋的蓝布帘子被掀开,一个穿着身材微胖、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,手里还拿着个小放大镜。
陆垂云喊了一声:“钟叔。”
钟覃看见陆垂云,脸上露出笑容,点了点头:“垂云来了。”
他的目光随即落到陆垂云身后的女人身上。
陆垂云侧身,示意了一下司缇,对钟覃道:“钟叔,我这位朋友有件东西不小心损坏了,想请您帮忙看看,能否修复。”
司缇这才如梦初醒地拆开盒子。
里面躺着一个有些散架的战斗机模型,银灰色的涂装,流线型的机身,只是此刻机翼歪斜,尾翼脱落,起落架也松了,看着似乎是摔坏了。
陆垂云看见那架战斗机模型的一瞬间,镜片后的眼眸中有片刻的情绪一闪而过。
司缇解释道:“这是家里人的东西,我不小心摔坏了。我不太懂这个,您看看,还能完全复原吗?”
她确实是不小心。
今早起床有点迷糊,腿绊了一下桌腿,力道没控制好,那架子上的模型就噼里啪啦地倒了下来,这个战斗机摔得最惨。
虽然她对司家大哥没什么感情,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能修好自然最好,免得落人口实。
钟覃戴上手套,拿起那架破损的模型,凑近灯光,仔细检查了一番各个断裂和松脱的部位。
片刻后,他摇了摇头,脸上带着歉意。
“姑娘,你这模型……做工很精良,不是市面上常见的货色,有些部件甚至是手工打磨组装的。要让我百分百复原到毫无痕迹,我恐怕做不到。”
司缇心里一沉,“那……没办法了吗?”
钟覃将目光投向旁边安静站立的陆垂云,眼中带着笑意,示意道:“不过,有人能做。”
司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旁边的男人。
钟覃已经走到旁边的柜子前,打开锁,从里面捧出一个看起来颇为专业的工具箱,放在了陆垂云面前的工作台上。
“垂云,你来看看吧。这玩意儿,你熟。”
男人没有推辞。
他挽起白衬衫的袖口,拿起那架破损的飞机模型,仔细端详了片刻。
然后,他坐下来,动作不紧不慢地开始拆卸那些已经松脱的零件,清理断裂面的碎屑,比对位置,涂抹特制的胶合剂,再用微型夹子固定……
整个过程中,他神情专注,长睫微垂,遮住了眸中神色。
那双修长干净的手,操作着那些精细的工具,竟有种奇异的美感,仿佛不是在修理一个摔坏的模型,而是在进行某种精密的艺术创作。
司缇站在一旁,看着他认真的样子,心里颇感意外。
这人……看着像个温文尔雅、不食人间烟火的官员,居然还会修这个?
而且手法看起来相当老练。
她的目光好奇地在工作台上扫过,落在旁边那片已经被拆卸下来的银灰色机翼上。
机翼内侧的位置似乎有个凹刻文字,她凑近了些,借着光线仔细辨认。
“云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