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就是杨骁?”
官厅内,瞥了眼立于下首的杨骁,吴养廉高高在上,只觉可笑:
“我还以为你真有三头六臂呢,竟能当街格杀刘家十七口!原来只是个嫩得能掐出水来的毛头小子!”
“刘家那帮废物……真是没救了,连一个毛头小子都对付不了。”
“居然还要劳烦本监军亲自出手。”
吴养廉并不避讳自己和刘家的关系,直接开门见山对杨骁说道:
“杨骁,本监军跟你没仇。”
“我跟刘家,也谈不上有多亲近。”
“昨日,刘成栋给了我三百两白银,买你的命!”
“你想活,还是想死?”
吴养廉此言一出,杨骁心下了然。
这家伙不摆明是想两头拿钱吗?
自己若是出价比刘成栋更高,他就可以随便找个冤大头顶替自己。
反之,则是死路一条。
杨骁踏前一步,眉头轻掀:“大人觉得,小人拿得出三百两吗?”
“那看来你是不打算活了。”
吴养廉脸色瞬间沉了下去,企图用目光震慑杨骁。
“大人,昨日普宁乡一事,是刘家先动的手,民壮杀战兵,按律当诛!”
却不料,杨骁手握腰间刀柄,目光如炬,迎着他的目光,没有丝毫躲闪:
“我们只不过是依国法行事,以彰天威!你收受刘家贿赂,颠倒黑白,助纣为虐,就不怕圣上知道,株连九族吗?”
四目相对,仿佛无形刀剑碰撞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。
“哼!蝼蚁一样的东西,也配提圣上?真是不知天高地厚!”
吴养廉冷哼一声,背过身去,懒得再多看杨骁一眼,就好像在他眼里,杨骁已经是个死人。
刷刷刷,雪亮刀光晃得杨骁心底一寒。
三名面冷如冰的锦衣刀客,已是悄然从暗处现身,封锁住了他的去路。
“看来大人并不打算秉公办事,那就恕在下无礼了!”
杨骁眼中锐气骤然凝聚,从怀中掏出一只破碗,甩手往地上一砸,啪,一声爆响瞬间响彻官厅内外。
“腊月里撸管子——冻手!”
随着张士勇猛地一脚踹开房门,四名战兵犹如蓄势已久的虎狼,举刀冲进官厅,反将三名锦衣刀客迅速包围。
“大人,咱们要动手吗?”
三名锦衣刀客顿时变了脸色。
“杨骁……你好大的胆子!莫非想杀官造反不成?”
吴养廉看着场中的局势,亦是瞳孔骤缩,心中惊愕。
他万没想到杨骁竟然早有准备,最不可思议的是,居然真有人愿意跟着他一个小小的伍长,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情!
这小子,到底给这些战兵灌了什么迷魂汤?
“吴大人,小人不想造反,只想讨个公道!”
杨骁昂首挺胸,目光如炬,直勾勾逼视着居身上位的吴养廉。
“哼!”
吴养廉冷哼一声:
“你真以为,就凭你手下这几个阿猫阿狗,就能反了天不成!”
“我手下锦衣使,哪个不是军中精锐?”
“给我上,让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虫,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精锐!!”
三名锦衣刀客紧握手中绣春刀,眼中冷光骤凝,吴养廉一番话,瞬间让他们心中自信陡增。
“杀!!!”
锵,杨骁拔刀在手,浑身杀气凝于刀锋之上。
“杀!!!”
孙振武四人齐声大喝,一个个犹如披着人皮的虎狼一般,瞬间红了眼。
顿时之间,三名锦衣刀客竟是心惊胆寒。
刚刚迸发出的气势瞬间被他们眼中的“臭虫”压了下去。
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强悍凶恶的屯堡战兵。
尚未交战,心下已是怯了三分。
“秦百户到!”
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,一声高喝陡然从寨门前传来。
“秦如冰?”
吴养廉闻言一惊:
“这母大虫来做什么?”
他虽是惠东镇刑司监军,与正六品百户平级,甚至在百户违反军纪时,有权稽查百户。
但秦如冰乃是忠州名将之后,十七岁便随父出征,北伐鞑虏,南扫倭寇,年仅三十一岁,便凭借赫赫战功,提名参将,只可惜为人太过直爽,得罪了不少人,官运不佳,屡遭贬谪。
如今竟不知为何被贬到吉水围暂任百户,但也不是吴养廉能够随便碰瓷的。
自从这女人上任后,吴养廉一直跟她井水不犯河水。
哪怕这次收了刘成栋的银子,来靖海堡拿人,也是低调行事,就是不想惊动秦如冰,可她怎么会这么巧,突然出现?
“秦百户来了,杨老弟,快快随我出去迎接!”
韩九爷满脸堆笑小跑进来:
“说是有大喜事等着你呢!”
“喜事?”
杨骁闻言一怔,垂下了刀。
几名战兵面面相觑,也都归刀入鞘。
三名锦衣刀客更是全都松了口气,早已是汗流浃背,暗道侥幸。
要是真打起来,他们感觉死的未必是对方,而更可能是自己。
……
“轰……”
靖海堡紧闭多时的大门缓缓升起。
尘土飞扬中,八人八骑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山道上,身后还跟着一条浩浩荡荡的锣鼓队,一路敲锣打鼓,喜气洋洋。
“快快快,秦百户她们来了!”
韩九爷带着杨骁等战兵以及堡内十几名辅兵军妇,连忙迎出门外。
不多时,百户秦如冰、总旗唐牛儿领着手下亲卫力士,控马来到靖海堡寨门前。
唐牛儿一抬手,示意身后那些锣鼓队先别敲了,锣鼓声戛然而止。
“杨骁在哪儿?!”
唐牛儿板着脸,粗声喝问。
杨骁看了眼身边的韩九爷,韩九爷冲他笑了笑:“去吧,好事儿。”
杨骁这才越众而出,上前一步,单膝跪地,恭敬拱手:
“属下在!”
“你小子,才刚当上伍长多久?一个月还不到吧?净给老子整些幺蛾子!”
唐牛儿黝黑的面膛上,黑里透红,骂骂咧咧道:
“你可知道,我们这次过来干什么吗?!”
“属下不知,还望总旗大人明示。”
杨骁低着头。
“我问你,你是不是带着手下战兵,在普宁乡当街杀了人?”
唐牛儿声音粗哑,极具威慑力。
“是!”
杨骁坦然承认。
“杀了多少人?”
“十七口。”
此言一出,堡内辅兵军妇面面相觑,无不惶然,原来王飞说的是真的,杨骁真的在外面杀了人,还杀了足足十七口,简直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王!
唐牛儿又问:“杀的何人?”
“普宁刘氏二公子刘成良,靖海巡检司副巡检刘横,以及其手下十五名民壮!”
杨骁话音刚落,堡内辅兵军妇们又是一阵骚动。
“是哪几个动的手?让老子看看!”
唐牛儿声音陡然拔高,吼得人心惊胆战。
孙振武、罗怀义、刘大傻三人齐齐踏前一步,挺身而出,立于杨骁身侧。
唐牛儿目光一一扫过三人面孔,脸色阴沉得可怕。
场中气氛凝重,所有人心里都在打鼓,仿佛将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袭。
“完犊子,这回哥几个全得歇菜。”
张士勇心里拔凉拔凉的。
邓氏也是为杨骁揪着心,虽然她和杨骁只有一夜露水情缘,杨骁也早已明确和她撇清关系,但她心里早已被杨骁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……
王飞等一帮王家子弟则是猫在人群后面,幸灾乐祸。
“姓杨的这次算是活到头了……”
“还有那几个战兵,跟杨骁这个疯子混,能有好下场才怪!”
“谁让他们之前那么拽的!居然敢杀刘家二公子,这不是找死吗?”
只有韩九爷气定神闲,仿佛早已看破一切。
“哈哈哈!你们这帮兔崽子!还真他娘有种!”
就在大家以为杨骁等人在劫难逃之际,沉闷的气氛,突然被一阵粗犷的大笑声打破。
唐牛儿翻身下马,脸上阴沉之色顿时烟消云散,取而代之的是满脸赞赏,用力拍了拍杨骁几人的肩膀:
“手下就这么几个鸟人,就敢跟刘家对着干?”
“还把刘家十七口宰猪一样宰了!”
“不愧是老子亲自提拔的伍长,没有让老子失望!”
见此一幕,王飞等一众辅兵军妇全都看傻了眼。
杨骁带兵在外面杀了人,非但没有受罚,反而还得到总旗赞赏。
是这个世界疯了,还是我们疯了?
“唐总旗,这恐怕不合军纪吧!”
就在这时,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,吴养廉带着手下几名锦衣刀客,背着手款款走来。
“你手下这名伍长,带兵滥杀手无寸铁的平民,你身为长官非但不严加惩处,竟然当众大加赞扬!”
“如此逆行倒施,莫非当我们镇刑司不存在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