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六点,天异常暗沉。
风呼啸,把刚搭建不久的简易蒙古包形帐篷吹得瑟瑟发抖。
帐篷内医生在给受伤的江淮检查伤口,路蔷在另外一个帐篷中被检查,周繁星陪着,听说她伤了腰。
朱瑾捧着热水杯,坐在板凳上看着医生用药酒揉搓着江淮的小臂。
江淮很疼,但他咬着牙,存着劲儿盯着自己的胳膊看,不想被朱瑾看笑话。
小臂上完药后,医生搓搓他的关节处,不小心把他的袖子又往上捋了一截儿,露出红肿的皮肤。
医生惊奇道:“不是砸了小臂吗,这大臂上怎么也有红肿的地方?哎哟。这半拉胳膊都有点儿红啊,你们在冰川里是不是磕着碰着哪儿了?”
此话一出,江淮转头看着朱瑾。朱瑾闭了闭眼,心虚地扭头。
医生很会察言观色。
他接着说道:“疼不疼?不疼啊。那你这大臂这么红,主要是皮肤太白了。你要换上我这小麦色皮肤,啥都看不出来。没什么大事儿。你找媳妇儿帮你揉揉就行。还有其他人脚崴到了,我要去治一下,你们先忙。”
医生把药酒塞到朱瑾手里,嘱咐道:
“女孩子家家劲儿小。要好好揉,多上几遍药。”
“哦。”
朱瑾看到医生洋溢着看乐子的期待,不是很想说什么。
帐篷帘子被掀开,医生走了出去。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就剩他们两人,和六七个摄像头。
手里捏着的冰冷药瓶,反倒是像什么烫手山芋,朱瑾心有些乱,看着江淮的小臂,沉默不言。
江淮晃了晃臂膀,关节处还是有点痛。
他想拿药瓶自己擦药,又怕伸手后朱瑾故意用药瓶耍他玩。
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。
过了片刻,朱瑾往手上倒了些药酒,靠近江淮。
江淮神色警惕,往后躲了躲。
“你想干什么?”
“帮你揉手臂,能干什么?”
“不用。男女授受不亲。你把药酒拿过来,我自己涂。”
“行。”
见他不接受好意,朱瑾也不想赶着贴过去,便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,将药酒递给他。
在江淮接过药酒时,朱瑾轻声说了句:
“谢谢。”
江淮手顿了顿,看向朱瑾,问道:
“我看你早就跑走了,为什么还要回来救她?是因为…她是你的粉丝吗?”
“我只是想救人。就算当时快被砸的是你,我也会救。”朱瑾淡然道:“只是没想到,最后是我被你救了。”
这听着不像是假话,江淮眸光微动,轻笑了声。
“那你人还挺好的。”
“嗯。”
朱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她就这样沉默地看着江淮给胳膊上药。
莫名的,她想起了上山时骑的那匹马。
那匹马也很暴躁,她迟迟不敢爬上去,也不相信师傅说的“马很温顺”的话。
但是真坐了上去,又发现马非常稳当,不会因为情绪暴躁而表现出来。
江淮也是这样吗?虽然心里讨厌死她了,可表现出来的,还是不假思索的救助。
“你也是吗?”她问道。
“什么?”江淮没听清,揉捏着大臂肌肉,拉扯着袖子,往斜方肌探寻。
“就像我说的,只是想救人。不论是谁,你都会救,是吗?”
江淮没有第一时间回答。他发现手实在不能从袖筒里够到斜方肌,干脆捏紧黑色保暖内衣下摆,整个脱掉。
白皙的肌肤上,就只有手臂伤痕累累,红肿一片。
终于能摸到肩膀上面了,江淮轻松不少,他倒了点药酒在手心,单手按压着肩颈,开口回答:
“不知道。”
“哦。”
看着江淮边按压边回答问题,朱瑾觉得他没认真想,不再接什么话。
她的精神力飘荡在天空中,感知到有冰粒随着风飘洒下来。
“下霰了。”朱瑾喃喃道。
“嗯?什么下线?”
江淮顺嘴接茬。
头顶密密麻麻的冰粒砸在帐篷上,发出宛若油爆般的响声,噼里啪啦的。
“下雨了?”江淮惊奇,“冬天居然还会下雨。”
“是下霰。”朱瑾看他一眼,戴好手套,走到帐篷口将手伸出去。
过了会儿,朱瑾收回手,把手套上密密麻麻的冰粒展示给江淮看。
“诺,小冰粒。叫霰,雨字头加个散。”
“……嗯,头一次看到。”
江淮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他觉得在这方面他挺文盲的。从国外回来上大学,因为常识问题,闹出过不少笑话。
以至于刚开始在她面前,江淮一直小心翼翼的,怕什么常识出错,令她误会自己。
好在她很包容,甚至和他很有共性,她也会犯一些常识性错误,很多时候江淮意识到错了,她还没反应过来。
江淮回忆着过去,后知后觉想起这些。
其实从他后来调查到的关于朱瑾的资料来看,那些常识性的东西,朱瑾不可能不知道。
所以,漏洞就藏在这些点点滴滴中,只是很多时候他都没有在意。
朱瑾拍掉手套上的小冰粒,想起来一件事。
“你大腿上是不是也有压痕?”
她当时滑下去时收着力,但身体重量在那,踩得不会轻。
被这么一提,江淮遗忘许久的大腿又隐隐作痛。
那时候的憋屈和怒火微微升腾,但看着朱瑾此时那副带着歉意的表情,江淮什么火气都被熄灭了。
好烦啊。她们用着同一张脸,同一个身体,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。最初感觉自己被欺骗的怒火消失后,那压抑在心底的爱意又涌了上来。
江淮深呼吸两下,还是没压抑住心中的冲动,开口道:
“嗯,对。我的左大腿外侧很疼。”
“那你要现在涂药吗?”
“涂。”
“我帮你把摄像头裹住。”
朱瑾站起身,用节目组准备的布料,将摄像头一个一个搭上。
她想穿上衣服出去,把这片私密的空间留给江淮。
一转身,却发现这人已经脱好了裤子,露出精瘦、白皙的大腿。
“……”这人有暴露癖吧?
不过,江淮在她面前其实也没什么隐私,毕竟该看的不该看的,她都被迫看过。
又想起穿越女用她的身体和江淮亲近的事情,朱瑾有些头疼,当幽灵时的那些不好情绪又翻了上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