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场死寂。
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,角落里的男人抬眸看来。
那双铅灰色的凤眸,深不见底,像覆盖薄雾的冰川。
他没有看向任何人,而是精准地锁定了台上那个穿着婚纱、大胆妄为的女人。
四目相对的瞬间,宋衣酒心头一跳,莫名感觉被什么野兽盯上。
她心底闪过一丝怪异,原著中说过司苏聿温和绅士,但这眼神根本不像啊,难道是久病改变了心性?
没等她细想,记者的矛头已调转方向,如嗅到血腥的鬣狗,蜂拥向轮椅上的男人。
“司先生,宋小姐所言属实吗?您才是真正的新郎?”
“司先生,您与宋小姐是两情相悦,还是她一厢情愿,甚至逼婚?”
“司先生,您今日会娶宋小姐吗?”
问题刁钻刻薄,几乎冲破安保的阻拦。
男人端坐轮椅,面无表情,也缄默不语。
宋衣酒心道不妙,这位大哥显然不愿配合她演完这出戏。
她从不坐以待毙。
电光石火间,她已有了决断。
死马也当活马医吧!
“你们,不许围堵我老公,有什么都冲我来!”
她突然大喝一声,提着繁复的婚纱裙摆,毫不犹豫地跳下台。
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,她像一个炮仗冲过去,推开层层阻碍的记者,又如同一道坚定的屏障,拦在了司苏聿的轮椅前,双手张开,将他护在身后。
她怒视那群记者,言辞锋利:“你们不知道我老公生病了?万一出了事,你们谁担待得起?再敢上前一步,律师函我会亲自送到你们每个人手上!”
她气势汹汹,一时震住了全场,连快门声都停滞了片刻。
司苏聿看着眼前这道纤细却挺直的背影,诧异地挑了下眉。
旁人或许不明就里,但他这个当事人一清二楚。
什么戏,什么另有所爱,宋衣酒处心积虑要嫁的,从来都是司景熠,而非他这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。
眼下这出,是拿他当挡箭牌?
她张口闭口“老公”,说得倒是流利,但他何时答应过?
这便是宋衣酒的计策——先发制人,只要先喊了他老公,那他就是她老公。
要让所有人在潜意识根植,司苏聿是她老公这个想法,习惯,然后,理所当然。
见真唬住了众人,宋衣酒乘胜追击。
她倏地转身,“深情款款”地望向司苏聿。
触及她那双含着羞怯、大胆、绵绵情意的眼睛,司苏聿心底莫名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。
果然——
“老公。”
宋衣酒抑扬顿挫地唤了一声,饱含无限深情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司苏聿指尖微蜷,生理性地泛起一阵不适。
宋衣酒不给他反应的机会,凭借当年法学院辩论队练就的语速,情话如连珠炮般倾泻而出:
“外人不知内情,你难道还不明白吗?我们之间,何须他人评价?”
“我心中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,何曾有过别人?”
“此生我非你不嫁,无论健康疾病,无论时日长短。我不求白头偕老,只争朝夕相伴。”
“我不怕被连累,更不怕成为寡妇。我只想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,成为你的妻子。”
当然,最重要的是,成为你遗产的法定第一顺位继承人。
语毕,她顿了顿,故作姿态地用指尖拭了拭并不存在的眼角泪光。
她继续恳求,声音哽咽:“所以,求你别再因这病体推开我了,好不好?我只想嫁给你,老公……别拒绝我,好吗?”
这一番“泣血”告白,令人闻者动容,听者同情。
在场众人无不被她这“至死不渝”的深情所震撼,甚至自行脑补出司苏聿因深爱而隐忍克制的苦情戏码。
这怎能不是爱啊?
司苏聿:“……”
他并无什么隐忍之爱,麻烦不要加戏。
但宋衣酒不给他任何澄清的机会,直接俯身抱住了他。
她将脸埋在他肩头,假意哭泣,肩膀微微颤动,哭声凄切。
然而背对众人的脸上却干爽无比,光打雷不下雨,一滴泪也没有。
宋衣酒暗自着急。
前世因工作需要,她装哭落泪信手拈来,谁知原身还是个小演员呢,这具身体关键时刻竟挤不出一滴泪。
她拼命回想伤心事,比如,父母得知她死讯后的悲痛。
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给自己买一份人身意外险,这样死了,好歹还能给他们留下一笔钱。
被抱住,司苏聿身体先是一僵,眉心不耐地蹙起,本能地想将怀中这团温软推离。
即便他是将死之人,也容不得被人如此利用做戏。
然而,他的手刚触及她的腰侧,动作却忽然一顿。
他怔然望向半空。
司苏聿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。自得了这个怪病后,随着身体机能日渐衰退,他能看见自己的生命血条。
如同游戏的血条,悬浮半空,只有他一人可见。
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,可当血条随他身体状况同步衰减时,他明白了,这就是他生命的倒计时。
血条耗尽,他这具身体就会死亡。
他尝试了所有方法,中西医,甚至玄学秘术,皆徒劳无功。
血条一天一天减少,他已彻底放弃挣扎,静候死亡。
可就在方才,这个女人抱住他的瞬间,那濒临枯竭的血条,竟反向增长了一格。
是巧合吗?
司苏聿不确定,但他觉得……值得一试。
男人眼底掠过一丝幽暗的光芒。
另一边,宋衣酒终于勉强逼出了些许泪水。
她已对司苏聿的配合不抱希望,决定启动备用方案——以退为进。
她松开司苏聿,神情“失望”又“无奈”,转身面向记者,准备上演一出“忍痛放手”的戏码。
“好了,我知道了,你终究还是不愿连累我。”她声音带着哭腔,梨花带雨,“我虽爱你,却更愿尊重你的……”
“意愿”二字尚未出口,身后传来男人清冽低沉的声音:
“好。”
全场鸦雀无声。
宋衣酒愣住,甚至忘记了还在演戏,诧然回头。
一双猫儿眼睁得圆圆的,满是难以置信:“真、真的?”
司苏聿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重复道:“我答应娶你。你既如此……情深意重,我岂能辜负你。”
宋衣酒对上他深邃难辨的目光,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。
她恍惚觉得,自己似乎一不小心,招惹了某种极为危险的存在。
但事已至此,戏,必须演下去。
危险的念头很快被她抛之脑后。
随着仪式重新进行,她和轮椅上的男人完成了郑重而神圣的宣誓以及戒指交换,宋衣酒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——
寡妇富婆的美丽人生,我来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