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下的箭头。复杂到令人眼晕的多重同心圆。三个点。
那扁平如岩石地毯的奇异生物,用它纤长锐利的节肢尖,将这三样东西刻在地面的尘土上,然后抬起没有五官的“脸”,“望”向石腔入口处的李平安。
尽管没有眼睛,但那两个感知暗点传递过来的专注与询问,如同实质的探照灯,让李平安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鳞片放在显微镜下观察。他藏在石腔阴影里,大气不敢出,脑子却在疯狂运转,试图解读这超越“三角形”范畴的复杂图形。
【检测到高信息密度图形编码。】系统的声音带着高速运算的轻微嗡鸣,【正在尝试解析……关联已知能量波动特征……】
“多重同心圆……核心实点……这肯定是代表下面那个波动的‘东西’!”李平安在意识里急促地说,“箭头向下指向它,这没问题。可旁边这三个点……是什么意思?距离?时间?还是……”
他忽然想起之前系统关于“能量潮汐”和“地质变动”可能诱发波动的分析。难道这三个点,代表的是某种……倒计时?或者需要满足的某种条件数量?
就在这时,系统给出了初步分析结果:
【解析初步完成,存在多种可能,概率最高假设:图形整体表达为‘目标(多重同心圆及核心点)位于下方(箭头),其状态与‘三’相关’。】
【‘三’的可能指代:三重屏障/封印、三种引发条件、三次显著变化阶段、或……三个某种关键单位(如时间周期)。结合波动正在‘苏醒’的特征,‘三次变化阶段’或‘三个时间周期’的可能性稍高。】
三次变化?三个阶段?李平安心头一紧。这意味着下面的“东西”不是静止的,它在活动,在变化!而且邻居特意指出“三”,是不是在暗示,它已经经历了或者即将经历某个阶段?现在处于第几个“点”?
信息不足,解读如同盲人摸象。但邻居主动展示这个图形,至少说明几点:一,它确认了波动源的存在,且知之甚详;二,它愿意(或试图)与李平安分享这个信息;三,它似乎认为李平安应该知道这个“三”的关联。
为什么?因为自己发现了波动?还是因为自己之前的“图形留言”?
李平安知道,自己必须回应。沉默或者逃跑,都可能被解读为敌意或无知,从而失去这个或许能获取关键信息的渠道,甚至可能激怒这个深不可测的邻居。
他强迫自己冷静,爪子微微颤抖着,从储物爪环里,取出了两样东西。
第一样,是一小块在迷宫挖掘中发现的、散发着微弱荧光的“苔藓石”——这是混沌中一种低等能量菌类与岩石的共生体,没什么大用,但比较稀奇。
第二样,是他之前准备用来补充灵力的、品质最差的一块混沌铁精原矿碎块。
然后,他小心翼翼地将上半身探出石腔一点点,确保自己还在阴影掩护下。他用右前爪的爪尖,在地面上——距离邻居的图形稍远一些、避免覆盖或冲突的位置——开始刻画。
他先画了一个和邻居类似的向下箭头,但更小一些。
然后,在箭头旁边,他画了一个简单的圆圈,圆圈里点了一个点——这是他理解的、简化版的“波动核心”。
接着,他在这简化图形旁边,模仿邻居,也点了三个小点。
做完这些,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犹豫。最后,他在这组图形的下方,画了一个小小的问号“?”。
他的意思很明确:“下面的那个核心(我理解你的意思),和‘三’有关,但是——具体是什么?我不明白。”
然后,他将那块稀奇但无大用的“苔藓石”,推到了自己图形的旁边。而将那块品质很差的混沌铁精碎块,轻轻地、朝着邻居所在的方向,滚过去一小段距离,停在两者中间的空地上。
送礼,同时询问。用自己觉得新奇的东西表示分享和友好,用对方可能喜欢的铁精表示善意和回礼,用问号直接表达困惑和求教。
这很冒险,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。
做完这一切,他立刻缩回石腔阴影深处,只留下感知死死锁定外面,心脏狂跳,等待着邻居的反应。
那扁平生物似乎“看”了一眼滚到中间的劣质铁精碎块,又“看”向李平安刻画的那个简陋图形和问号,以及旁边的“苔藓石”。
它没有任何动作,如同再次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阴影。
时间在死寂中流淌,每一秒都让李平安倍感煎熬。就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理解错误、或者举动冒犯了对方时——
那扁平生物动了。
它的一条前肢极其灵巧地伸出,精准地夹起了地上那几颗它自己带来的、品质极高的混沌铁精珠子。然后,它做了一个让李平安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。
它没有将珠子收起来,也没有扔还给李平安。
它用那纤长锐利、看似只能用来切割或爬行的节肢尖,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巧和稳定,开始……摆弄那些坚硬的铁精珠子!
只见它将几颗珠子在地面上摆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。然后,它用肢尖在其中一颗珠子上,极其轻微、却带着某种特定韵律地,快速敲击了三下。
叮、叮、叮。
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岩洞通道中格外清晰。
敲击完毕,它停顿了两息。然后,它又换到第二颗珠子,同样敲击了三下,但节奏略有不同,稍快一些。
叮叮、叮。
接着是第三颗珠子,节奏再次变化。
叮、叮叮。
三颗珠子,各敲三下,但节奏组合各不相同。
做完这些,它抬起“头”,感知暗点再次对准李平安。同时,它用另一条前肢,指了指地上那个由它自己刻画的、代表地底波动核心的复杂同心圆图案。
接着,又依次指了指它刚刚敲击过的那三颗摆成三角形的铁精珠子。
最后,它的肢尖,悬停在了李平安画的那个问号上方。
李平安如遭雷击,瞬间明白了!
三颗珠子,各三下,不同节奏……这很可能是在模拟!模拟下方那个波动核心,在变化过程中,可能产生的、不同阶段或不同类型的“律动”或“信号”!
邻居不是在用图形解释“三”是什么,而是在用更直接的方式——模拟“声音”或“震动”信号——来展示与“三”相关的特征!它指向问号,意思可能是:“你不明白的,是这个吗?我展示给你看。”
这种交流方式,已经远远超出了简单图形示意,涉及到了对抽象特征的提取和模拟!这个邻居的智能和学习能力,高得可怕!
李平安激动得爪子都在抖。他拼命记忆着刚才那三次敲击的不同节奏。同时,他意识到,自己必须给出更有质量的回应,才能将这场艰难的“对话”继续下去,获取更多信息。
可是,他能展示什么?他又不知道下面波动的具体韵律。他只有自己那点微末的本事……
等等!
李平安脑中灵光一闪!他还有一个东西,一个来自混沌、与土石相关、他至今没有完全弄明白的东西——那块从混沌珠外壳碎片中领悟的【储物空间扩容】神通,以及……那块碎片本身!
那碎片虽然破损严重,但毕竟蕴含一丝空间法则的涟漪,而且是他身上除了穿越者灵魂和系统外,可能最“特殊”的东西。展示这个,是否能传递某种信息?比如,“我也有特殊之处”或者“我对空间/奇异之物有感应”?
这比送一块破石头更有价值,但也更冒险。
犹豫只持续了一瞬。对信息的渴望压过了顾虑。李平安决定赌一把。
他再次探出身体,先将那块劣质铁精碎块和“苔藓石”都拨拉到一边,表示“刚才那些不算,我有新的”。
然后,他集中精神,将自己那微弱的灵力注入左前肢腕部的储物爪环。他没有存取物品,而是竭力激发爪环本身的那一丝微薄的空间储物道韵,让爪环表面那古朴的云纹,泛起一层极其黯淡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银光。
同时,他用右爪,在地面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、代表“盒子”或“容器”的方形,然后在方形旁边,画了一个闪电状的符号,代表“空间”或“特殊能力”。
他在展示:“我拥有空间存储的能力。”
做完这个,他深吸一口气,从意识深处,调动那枚【破损的混沌珠外壳】碎片。他没有将它完全取出,而是让碎片的一小部分实体,在他摊开的右爪掌心上方,显露出一个极其模糊、不断震颤、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虚影。碎片本身那混沌、古老、带有一丝空间扭曲感的微弱气息,随之弥漫开来。
他指着爪环的微光,又指了指掌心碎片的虚影,然后将爪子按在自己画的那个“容器”图形上。
意思是:“这能力,与这种特殊碎片有关。”
这是他目前能做出的、最具信息量的“自我介绍”了。他在告诉对方:我不是普通的穿山甲,我有特殊能力,接触过特殊的混沌之物。
展示持续了不到三息,李平安就感觉灵魂传来一阵虚弱感,连忙将碎片虚影收回。这玩意儿消耗太大。
他紧张地看向邻居。
那扁平生物,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“反应”。
它那与岩石无异的身体表面,那些模仿岩层纹理的图案,如同水波般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。它所有的感知暗点,瞬间全部聚焦在李平安刚刚展示碎片的右爪掌心,以及储物爪环上。那股“注视”的强度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集中,甚至带上了一丝李平安无法理解的……“审视”与“探究”。
它沉默了更长时间,节肢无意识地在身下的岩石上轻轻刮擦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,似乎在高速思考。
李平安屏息等待,感觉自己像个等待面试结果的求职者。
终于,邻居再次动了。
它没有继续刻画图形,也没有再摆弄铁精珠子。
它缓缓地、以一种比之前更加“正式”或“慎重”的姿态,朝着李平安所在的方向,微微“俯低”了一下扁平的身体前段——一个类似“点头”或“致意”的动作。
然后,它用它最尖锐的一条前肢,在代表地底波动核心的那个复杂同心圆图案旁边,轻轻划了一道短短的横线。
接着,它转向李平安刚刚画的、代表他自己“空间能力”的那个方形和闪电符号,在旁边也划了一道类似的短横线。
最后,它将这两道短横线,用一条浅浅的弧线连接了起来。
这个新图形的意思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明确:
“下面的那个,和你存在某种关联。”
李平安的脑海轰然作响!
下面的先天土行灵物……和自己这个带着混沌珠碎片的穿越者穿山甲……有关联?!
这怎么可能?!自己才破壳多久?那玩意儿不知道埋在地下多少亿年了!
是因为混沌珠碎片的气息?还是因为自己穿越者的灵魂本质?或者……只是邻居基于它看到的“特殊能力”而做出的一种猜测或假设?
没等李平安从这个爆炸性信息中回过神来,邻居的下一个举动,让他彻底陷入了呆滞。
只见它用肢尖,从自己扁平的、与岩石无异的身体边缘,轻轻“掰”下了一小块——大约只有指甲盖十分之一大小、薄如蝉翼、近乎透明的灰色碎片。
那碎片脱离它身体后,颜色迅速变得灰暗,质地也变得酥脆,仿佛失去了活性。
邻居用肢尖夹着这枚小小的、近乎枯萎的自身碎片,缓缓地、极其郑重地,将其推到了李平安的面前,就放在那几颗高品质铁精珠子的旁边。
然后,它再次“俯低”身体,感知暗点“看”了李平安一眼。
接着,它整个扁平的身体,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、变透明,与身后和身下的岩石彻底融为一体,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没有留下,就这么凭空消失了。
原地,只留下它刻画的图形、摆成三角形的铁精珠子、李平安刻画的图形和礼物,以及……那枚它留下的、小小的、枯萎的自身碎片。
岩洞通道,重归死寂。
只剩下李平安粗重的呼吸声,以及脑海中系统骤然响起的、前所未有的急促警报:
【警告!检测到超高阶生命组织样本(已失活)!】
【样本蕴含极度复杂精密的生命编码与拟态信息!能量反应已消散,但信息结构残留!】
【正在尝试初级解析……解析失败!信息结构层级过高,远超当前系统权限与宿主承受极限!】
【强烈建议:立刻封存样本,远离该区域!留下样本的存在,其生命形态与智能水平,可能远超最初预估!其行为动机无法以常理揣度!危险等级重新评估:极高(未知领域)!】
李平安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枚小小的灰色碎片,又看了看代表关联的弧线图形,再想起邻居模拟的、代表波动三个阶段的不同敲击节奏……
一个冰冷而惊悚的念头,不可抑制地浮现在他脑海:
这个强大、神秘、智能高绝的邻居,它主动接触、交流、甚至留下了自身的组织样本……
难道不仅仅是为了传递关于地底灵物的信息?
它是不是……也在“研究”自己?
而它最后留下的那个“关联”弧线,以及这枚仿佛“邀请”或“标记”般的自身碎片……
究竟是善意的提示,还是一个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