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轿车停在古朴的巷子门口。
乔晚拖着行李箱,从车上下来,摸出古旧的钥匙,走向奶奶留给她的二层小院。
推开门,乔晚把行李箱扔在门口,径直走向那张蒙着白布的旧沙发,整个人重重地、毫无形象地摔了进去。
就在今天上午,她把老板炒了。
连续加班加点工作了一周,老板还是对她的方案不满意,乔晚一怒之下不干了。
她在旧沙发上躺了足足三个小时,直到肚子发出抗议的咕咕声,才慢吞吞地坐起来。
她从今天起,她的人生规划里,只剩下两个字——躺平。
不过要想躺平,首先得解决的是生存问题。
乔晚拖起沉重的身体,准备从整理房间开始。
她把目光瞄向了厨房的储物间,那里的东西多是老旧的,比较好清理。
挪开几个沉重的旧米缸后,墙角竟露出了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。
乔晚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,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用深蓝色丝线手工缝制的册子。
她翻开一页,上面画着一簇簇如星点般散落的黑色颗粒。
“这个……有点像黑芝麻?”乔晚喃喃自语。
她从橱柜里翻出一罐奶奶没用完的生黑芝麻,倒了一小把在手心,凑到册子旁边仔细比对。
忽然,她的脑海里涌入了一段神奇的声音。
“……黑……亮……像……马的毛……”
“嗯?”乔晚猛地一惊,手里的芝麻撒了一桌子。
她警惕地环顾四周,空荡荡的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。
“幻听了?”她揉了揉太阳穴,自嘲地笑了笑,“看来是996的后遗症。”
没有多想,乔晚收起小册子,放在木盒里,继续整理其他物品。
直到肚子饿了,她才歇下来,点了个外卖,思考接下来做点什么养活自己。
正好无聊刷手机,看到别人摆摊卖小吃,日入过千,乔晚心动了。
心动不如行动,乔晚上网淘了一辆二手小吃车,又兴冲冲地跑到批发市场,采购了满满一车食材。
可一切都准备好后,摆在她眼前有一个致命的问题。
那就是,她是个高度社恐!
在正式摆摊前,她得先练练。
经过她周密的分析,最后选在了老城区北边的后山花园。
那个地方早就荒废了,晚上甚至有点阴森,简直是社恐患者的天堂!
当天傍晚,乔晚全副武装,戴上鸭舌帽和黑色口罩,只露出一双写满了“视死如归”的眼睛。
她深吸一口气,推着那辆承载着她全部希望的小车,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后山走去。
后山的路比记忆中还要破败,石阶湿滑,树影幢幢。
乔晚推着上百斤的小车,走得气喘吁吁,心里发毛,只能小声背诵着核心价值观给自己壮胆,终于来到了半山腰一处相对平坦的空地。
完美!
这里一个人都没有!
乔晚选了个背风的位置,熟练地撑开遮阳棚,点火。
幽蓝色的火苗“呼”地一下蹿起,给这阴森的夜晚带来一丝温暖。
她将串好的萝卜、海带、豆泡一一码进关东煮的格子里,还文艺地给自己的小摊取了个名字——“忘忧小铺”。
她清了清嗓子,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山林,和几块长满青苔的石头“客人”,酝酿了半天情绪。
“那个……有人……要……要关东煮吗?”
声音小得像蚊子叫。
乔晚意识到这样不行,要是真在夜市上卖,声音嘈杂,她的声音根本没人听得到。
于是她提高了音量。
“卖——关——东——煮——啦——”这一次,声音洪亮了不少,在寂静的山谷里甚至带起了一丝回音。
“刚出锅的关东煮!热乎乎的关东煮!萝卜两块!鱼丸三块!好吃不贵啊!”
就在她沉浸在这种虚假的繁荣中时,毫无征兆地,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。
“你这个萝卜,怎么卖?”乔晚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她的身体猛地一僵,手中的夹子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她缓缓转过头去,只见身后几米远的地方,不知何时,竟站着一个男人。
那人很高,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风衣,即便是在这昏暗的光线里,也掩盖不住他矜贵的气质。
他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和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口罩,帽檐压得很低,只露出一双在夜色里亮得有些过分的眼睛。
这里怎么会有人来?
不仅有人来,还要买她的关东煮??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乔晚紧张得舌头都打了结,“你,你好先生,我这暂时不营业,您要是饿了,山下有便利店……”
男人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,他摘下了口罩。
当那张脸完全暴露在火光下时,乔晚的呼吸停滞了一瞬。
那是一张俊美到让人失语的脸,皮肤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色,鼻梁高挺,嘴唇很薄,颜色却很红。
然而,这张堪称完美的脸上,却透着一股浓浓的病气和颓靡。
更要命的是……
乔晚的目光,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的头顶。
在礼帽的边缘,她清楚地看到,那里的头发……异常稀疏,甚至隐隐能看到头皮的反光。
一个绝顶帅哥,竟然是个“地中海”?
巨大的反差甚至让乔晚一时间忘了害怕。
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,眼神冷了几分,重新戴上口罩,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耐烦:“我没时间跟你废话。”
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,扔在小车上,“既然你这里叫‘忘忧小铺’,请你立马解决我现在的烦恼。不然……”
他顿了顿,抬眼扫过这辆破旧的小车,语气轻描淡写:“我就拆了你的摊子。”
乔晚的第一反应居然是,如果摊子没了,自己岂不是又要回城市当牛马了?
她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,手抖得不成样子。
慌乱中,她的指尖碰到了一旁小碗里装着的、准备用来做芝麻糊的生芝麻。
嗡!
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念头,猛地劈进了乔晚的脑海!
那是一幅极其鲜活的画面——悬崖峭壁上呼啸的烈风中,一匹神骏非凡的黑马正在肆意奔驰,它乌黑油亮的鬃毛如同黑色绸缎,在风中狂野飞扬。
“为什么?为什么我就只能是这样干瘪、渺小的一粒?为什么我不能像它一样!像那匹马的鬃毛一样!又黑!又亮!又浓密!”
乔晚瞳孔骤然收缩,大口喘着气。
等等,刚才她是看到了芝麻的心愿吗?
这感觉太真实了!
她不受控制地再次瞟向男人那顶礼帽下若隐若现的反光头皮。
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破土而出。
芝麻的执念是……
长得又黑又亮又浓密。
而这个男人……
脱发?
看着男人那双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睛,乔晚知道自己没得选了。
死马当活马医吧!
“等……等等!”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,“我……我试试。”
男人挑了挑眉,没说话,只是抱臂靠在一棵老树上,摆出了一副“我看着你表演”的姿态。
乔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只有芝麻,好像不太够。
那股执念虽然强烈,但缺少一股“生根发芽”、“破土而出”的劲儿。
她的目光在简陋的备菜区飞快扫视,出于本能,伸手掰开一个核桃。
当看到那酷似大脑的核桃仁时,另一股温和但坚定的念头涌了进来:“扎根,壮大,结出最饱满的果实……”
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旁边泡发好的黑豆上,捏起一颗放进嘴里。
“一颗豆,就是一个世界。我要发芽,撑开这片土地!”
芝麻的“浓密”之怨,核桃的“壮大”之愿,黑豆的“生长”之志!
就是它们了!
乔晚像是被神明附体,所有的慌乱都被一种奇异的专注所取代。
她将三种食材以一种完全凭直觉的比例,悉数倒入小小的料理机。
机器嗡嗡作响,她甚至能“听”到它们在里面相互碰撞、交流。
“我要变黑变亮!”
芝麻在尖叫。
“我要扎根结果!”
核桃在低吼。
“我要冲破一切!”
黑豆在呐喊。
这三种执念在高速旋转的刀片下,竟然开始融合,彼此纠缠,最终汇成一股更加庞大、也更加势不可挡的意念!
“长出来!给我长出来——!!!”
“好了。”
乔晚关掉机器,倒出那碗漆黑如墨、质地浓稠得惊人的糊状物。
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,但闻到这味道,乔晚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
这碗东西里,仿佛凝聚了植物界所有关于“毛发”的怨念。
她默默地给它起了个名字:怨种芝麻糊。
她端着碗,走到男人面前,因为心虚,不敢看他的眼睛:“那个……好了。你趁热喝。”
白修然审视着碗里那团不可名状的黑色物体,眼神里充满了怀疑。
这个黑色糊糊一样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灵丹妙药。
但他倒也不急,反而带着一丝戏谑,“如果没用……”
他慢悠悠地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,“我不仅会拆了你的摊子,还会把你这辆车,零件一个一个拆下来全都扔到湖里去。”
乔晚看着这个不太好说话的顾客,脸都白了。
第一次摆摊就疑似遇到恶霸?
虽然这个恶霸长得挺好看的,但不妨碍他37度的嘴说出-100度的话。
白修然欣赏着她的惊恐,舀起一勺,送入口中。
入口丝滑、浓郁,口感竟然出奇的好。
但这不是重点,重点是,当这口芝麻糊滑入喉咙的瞬间,一股磅礴、蛮横、不讲任何道理的生命力,轰然在他体内炸开!
那股力量,就像是积攒了千年的怨念找到了宣泄口,它们只有一个目标——头顶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