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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毒散、灵晶与人格会议

    苏砚醒来时,天光已大亮。破庙顶棚的缝隙漏下几缕光柱,灰尘在光中飞舞。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,立刻被浑身的酸痛和胃里火烧火燎的空虚感淹没。

    “唔……这一场法事,耗神竟如此之甚。”他扶着墙慢慢站起,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像被拆开重组过,脑子也昏昏沉沉。但很快,昨日的“丰功伟绩”便如同甘泉般涌入心田——识破井中“畜骸怨咒”,以“阳火引雷”大破血煞,喝退李仙师,赢得村民敬畏……一幕幕画面让他嘴角不自觉咧开,连饥饿和酸痛都似乎减轻了几分。

    他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道袍,将那视若性命的“天机宝鉴”和黑石贴身藏好,又将那串沉甸甸的铜钱仔细拴在腰间(虽然破麻衣没有像样的腰带,只能用草绳勉强系住),这才挺了挺依旧瘦弱的胸膛,迈步走出破庙。

    阳光有些刺眼。他眯了眯眼,望向村子中央。井边依旧热闹,但气氛已然不同。昨日那种恐慌压抑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热火朝天的干劲。号子声、铁锹与泥土的摩擦声、还有村民们粗声大气的谈笑声,远远传来。

    “尘微子仙长来啦!”不知是谁眼尖,喊了一嗓子。

    井边忙碌的人群顿时一静,随即各种问候声、感激声潮水般涌来。

    “仙长早!”“多谢仙长救命啊!”“仙长真是活神仙!”“快,给仙长拿凳子来!”“仙长用过早食没?家里新熬的粟米粥,给您盛一碗?”

    苏砚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包围,有些手足无措,但心底那股“仙师”的虚荣感和满足感却膨胀到了极点。他努力维持着淡然高深的模样,微微颔首,走到井边查看。

    经过一夜的沉淀和上午的继续清理,井口已经拓宽了不少,周围的排水沟也挖得像模像样。井底的黑泥被一桶桶吊上来,堆在远处空地上晾晒。虽然井水依旧浑浊,但那种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已彻底消失,气味也淡了许多,只剩下正常的土腥味。

    “仙长您看,按您吩咐的,这淤泥清得差不多了!底下真露出沙石层了!”一个满身泥点的汉子兴奋地指着井底。

    苏砚探头看了看,点点头,学着记忆中高人风范,捻着并不存在的胡须(他太年轻,也没胡子),赞许道:“甚好。秽根既除,水脉自通。再冲刷几日,引来源头活水,此井便可恢复清澈甘甜。”

    “全仗仙长法力!”村民们纷纷附和,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信赖,甚至……敬畏。

    苏砚享受着这种目光,肚子却不合时宜地“咕噜”叫了一声。旁边的阿婆(就是之前送粥那位)立刻端来一大碗稠厚的粟米粥,上面还罕见地撒了几粒咸菜疙瘩。“仙长快趁热吃!您为咱村出了大力,可不能饿着!”

    苏砚推辞两句,终究抵不过腹中雷鸣和粥香诱惑,接过碗,也顾不得烫,唏哩呼噜吃了起来。温热的粥水下肚,四肢百骸都舒坦了许多。

    他一边喝粥,一边“不经意”地问起李仙师的动向。

    “嗨,别提那老道了!”一个快嘴的妇人立刻接话,“昨儿个下午就收拾东西溜啦!走的时候脸都是青的,连剩下的‘酬劳’都没敢要!”

    “就是!什么狗屁仙师,差点害了咱全村!要不是尘微子仙长,咱还不知要被蒙骗到几时!”

    “我昨儿个远远瞅见,他住的那屋里,半夜好像还亮着灯,叮铃哐啷的,不知道在捣鼓啥,许是知道自己没脸,连夜跑了吧!”

    村民们七嘴八舌,语气里满是对李仙师的不屑和对苏砚的追捧。

    苏砚听着,心里那点因“抢人饭碗”而起的微妙不安,也烟消云散,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得意。看来自己这“尘微子仙师”的名头,在这小山村是彻底立住了!那李老道,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庸碌之辈,岂能与他这得仙尊真传、身怀“天机宝鉴”的正牌仙师相比?

    喝完粥,他又在村民的簇拥下,“视察”了一番淘井进度,随口指点了几个“风水”上的小细节(其实是他根据昨晚“幽暗人格”留下的模糊印象瞎编的,比如建议在井台东南角垒块石头“聚阳气”),引得村民们连连称是,如奉圭臬。

    正当他志得意满,准备回破庙“打坐调息”,享受这来之不易的“仙师”待遇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叫喊从村口方向传来。

    “不好啦!不好啦!李……李仙师他……他出事啦!”

    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一个半大孩子连滚带爬地跑来,脸上毫无血色,像是见了鬼。

    “柱子,慌什么!慢慢说!”老村长喝道。

    那叫柱子的孩子喘着粗气,指着村外方向,结结巴巴道:“李……李仙师没走远!就在……就在后山那个废弃的山神庙里!我……我跟二狗去掏鸟窝,看见……看见他……他疯了!”

    “疯了?”众人大惊。

    “是……是疯了!”柱子心有余悸,“披头散发,衣服也扯破了,在庙里又哭又笑,手舞足蹈,嘴里念叨着‘我有罪’、‘仙尊饶命’、‘我再也不敢了’……还……还拿头撞墙!额头都磕出血了!看着……看着可吓人了!”

    人群顿时炸开了锅。

    “走火入魔了?”

    “定是作孽太多,遭了报应!”

    “活该!让他骗人!”

    “要不要去看看?万一……万一死在山神庙,也不吉利啊……”

    苏砚的心脏猛地一跳。

    李仙师……疯了?在废弃的山神庙?还自残?

    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冰冷的、仿佛来自意识最深处的直觉,如同细针般刺了他一下。但这点异样瞬间就被“尘微子”人格那混杂着惊愕、好奇、以及一丝“果然如此,天理昭彰”快意的情绪淹没了。

    “无量天尊。”他适时地宣了声法号,脸上露出悲悯之色,“李道兄虽行事有偏,然终究是修行中人。如此下场,实属可悲可叹。或许真是……心神失守,遭了反噬。贫道既在此地,不能坐视不理。诸位且随我去看看,或许……还有挽回余地。”

    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,既显示了自己的“大度”,又坐实了李仙师是“遭了反噬”,还暗示自己或许有能力“挽回”。村民们自然无有不从,一方面想看热闹,另一方面也隐隐觉得,这种事恐怕也只有这位“法力高强”的尘微子仙长能处理了。

    一群人簇拥着苏砚,浩浩荡荡往后山废弃的山神庙赶去。

    山神庙坐落在一处偏僻的山坳里,早已破败不堪,门窗歪斜,屋顶漏光。还没靠近,就听到里面传来歇斯底里的哭笑声、含糊不清的嘶吼和沉闷的撞击声。

    众人靠近庙门,探头往里一看,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。

    只见庙内,李仙师那身灰布道袍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,头发散乱如草,脸上涕泪横流,混合着额头磕破流下的血迹,显得狰狞可怖。他时而跪在地上对着残缺的山神像砰砰磕头,口中念念有词;时而猛地跳起来,手舞足蹈,发出尖利的怪笑;时而抱住脑袋,发出野兽般的哀嚎,用指甲疯狂抓挠自己的脸和手臂,留下道道血痕。

    “我有罪……我骗人……我该死……仙尊降罪了……火……火在烧我……好痒……好痛……饶了我吧……”

    他语无伦次,眼神涣散,瞳孔放大,显然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。

    几个胆大的村民想进去拉住他,却被他状若疯虎的样子吓退。他力大无穷,轻易就挣脱了,反而冲着人群龇牙咧嘴,吓得众人连连后退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这真是中邪了!疯魔了!”老村长脸色发白。

    苏砚站在人群最前面,眉头紧锁(一半是装出来的凝重,一半是真的被眼前这惨状和诡异情景弄得有点心里发毛)。他仔细观察着李仙师的状态:瞳孔放大,对光线反应迟钝;行为紊乱,完全失去逻辑和自控;有自残倾向;言语混乱,充满罪恶感和被害妄想;还有……他似乎总在抓挠手臂和脖颈,那里能看到一片片不正常的红疹……

    这症状……怎么有点像……某种药物中毒或严重过敏引发的谵妄和幻觉?再结合他口中“火在烧”、“好痒”……

    一个念头,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,瞬间照亮了他记忆的某个角落——昨夜,井边,他弹入李仙师布袋的那一小撮,混合了苦艾草碎末的、含有李仙师自己“法事残留物”的黑色井底淤泥!

    苦艾草,他知道(或许是“苏砚”残留的知识),少量有微毒,过量或对特定体质可能引起神经兴奋、幻觉、甚至惊厥。而朱砂(李仙师法事常用)主要成分是硫化汞,虽常作颜料或中药(外用),但若误食或通过破损皮肤大量吸收,也可能导致汞中毒,症状包括精神异常、幻觉、皮肤红疹瘙痒……

    难道……是那一点点淤泥和草末,混合了李仙师自己常用的朱砂等物,通过接触或不经意吸入,引发或加剧了某种毒性反应?再加上他昨日当众出丑、威信扫地、可能还怀疑自己“法术反噬”的巨大心理压力……

    种种因素叠加,竟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后果?

    苏砚心中凛然。他当时只是想让李仙师“吃点苦头”、“疑神疑鬼”,绝没想到会变成这样!这……这算是自己害了他吗?可自己明明只是弹了一点点泥土……

    不!是这李老道自己作恶多端,常年接触这些不明药物,体质早已受损!今日之果,皆因昨日之因!是天道轮回,报应不爽!自己不过是……稍稍推动了那么一下下。对,就是这样。

    “尘微子”人格迅速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化的解释,将那一点点微弱的负罪感压了下去。

    但眼下,李仙师这副样子,必须处理。任由他这样下去,要么自残而死,要么冲出来伤人。

    苏砚深吸一口气,再次拿出那副悲天悯人的面孔,对村民们道:“李道兄此状,确是心神失守,邪毒入体,又兼自身修行根基不稳,以致走火入魔,疯癫自毁。寻常方法已难唤醒。为防他伤及自身或他人,贫道需以‘安神定魂’之法,暂且令他昏睡,再图后计。”

    说罢,他不等村民反应,便迈步走进了破庙。村民们屏息凝神,紧张地看着。

    李仙师见有人进来,怪叫一声,张牙舞爪地扑过来。

    苏砚不闪不避(其实心里紧张得要命),待到李仙师扑到近前,他右手藏在袖中,早已准备好的“天机宝鉴”隔着袖子,对准李仙师的额头,心中默念“镇定”,快速按下了白色按钮——目标:安抚其狂暴的精神状态,抑制其过度的神经兴奋和自残冲动。至于是否能解“毒”,他并不抱希望,只求先让他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“咔哒。”极轻微的声响。

    没有耀眼的白光,只有一层极其淡薄、几乎看不见的柔和光晕,透过苏砚的袖口,瞬间没入李仙师的额头。

    李仙师前扑的动作猛地一滞,眼中疯狂的神色如同潮水般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空洞。他身体晃了晃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两声无意义的音节,然后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,软软地瘫倒在地,直接昏睡过去,甚至还打起了轻微的鼾声。

    庙外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,看向苏砚的眼神更加敬畏如神。隔空一点,就让疯癫的李仙师昏睡过去!这是什么手段?!

    苏砚暗暗松了口气,还好“天机宝鉴”给力。他上前探了探李仙师的鼻息和脉搏,还算平稳,只是额头滚烫,皮肤上的红疹依旧明显。

    他直起身,对门外的村民道:“李道兄体内邪毒淤积甚深,疯癫虽暂止,然毒根未除。需静养,不可再受刺激。他随身之物中,或有余毒未清,不可轻易触碰。”他特意点出“余毒”,既是为李仙师的状态定性,也是警告村民不要乱翻他的东西,免得真有人中毒,惹出更大麻烦。

    “快,按仙长吩咐,把李仙……李老道抬出来,找个干净地方安置,派人看着!”老村长连忙指挥几个壮小伙进去,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李仙师抬了出来。至于李仙师留在山神庙里的行李包裹,果然无人敢动,只远远放在一旁。

    处理完李仙师这档子意外,苏砚在村民心中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,几乎成了真正的“活神仙”。回到村里,各种“供奉”接踵而至——不仅仅是铜钱,还有粮食、鸡蛋、甚至一块腌肉。苏砚来者不拒,一一收下,心中美滋滋,觉得“仙师”生涯终于步入了正轨。

    傍晚,他回到破庙,看着堆在角落的“供奉”,尤其是那串沉甸甸、加起来足有五六百文的铜钱,第一次感受到了“财富”的踏实感。他盘算着,用这些钱,可以买身更体面的道袍,置办些像样的“法器”(比如桃木剑、符纸朱砂,虽然他觉得不如“天机宝鉴”好用,但架势要有),更重要的是,可以托人去镇上或更大的地方,打听打听有没有“灵石”、“灵玉”或者“天材地宝”的消息。怀里的黑石虽然有点反应,但太微弱了,必须找到更“补”的东西给“天机宝鉴”充能。

    就在他美滋滋地规划未来,并且再次拿出那块黑色“灵石”,尝试着用各种方法(晒太阳、对着月光、念咒、甚至滴血)想激发其“灵气”而一无所获时——

    一阵熟悉的、冰寒刺骨的抽离感,毫无征兆地袭来。

    这一次,没有剧烈的头痛,没有混乱的挣扎。就像灵魂突然被从温暖的躯壳中拎出,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海深处。

    “尘微子”人格的满足、憧憬、小得意,如同阳光下的露水,瞬间蒸发、冻结。

    破庙、铜钱、黑石、供奉……眼前的一切景象,色彩迅速褪去,变成了纯粹的黑白线条构成的结构图。声音消失了,气味消失了,连身体的触感也变得遥远而模糊。

    苏砚(或者说,这具身体此刻的主宰)缓缓低下头,看着自己手中那块毫无反应的黑色石头。漠然的眼神,如同扫描仪般划过石头的每一个孔洞,每一处纹理。

    “物理结构:多孔玄武岩变种,常见。成分:二氧化硅、氧化铝、氧化铁为主,含微量硫、锰等杂质。放射性:无异常。能量反应:极微弱,不稳定,疑似受‘天机宝鉴’低功率运转时散逸的某种场或辐射激发产生的次级谐振,非自身储能体。利用价值:低。可暂作‘天机宝鉴’低能耗状态下的被动信号放大器或谐振参照物,无法作为有效能源。”

    冰冷的分析结论,不带任何感情地生成。

    他将黑石随意丢在铺着干草的“床铺”上,仿佛丢弃一块真正的路边石子。

    然后,他站起身,走到那堆“供奉”前。目光扫过铜钱、粮食、腌肉。同样,这些在“尘微子”眼中象征着成功、地位和希望的物品,在他眼中,只是一个个参数:

    “铜钱:本地基础货币单位,购买力待精确评估。可换取基础生存物资及部分情报。”

    “粮食(粟米):碳水化合物来源,维持此身体基本代谢所需。储备量约可支撑15-20天低强度活动。”

    “腌肉:蛋白质与脂肪来源,价值高于粮食。可作应急或交易筹码。”

    “村民‘供奉’行为分析:基于对‘尘微子’展现出的非常规能力(部分为‘天机宝鉴’功能,部分为信息差与心理引导)的敬畏与功利需求(解决井患)。情感成分:低。稳定性:一般,随‘尘微子’后续表现波动。可利用性:高。”

    评估完毕。他没有任何喜悦或满足,只是将这些信息归档。

    接着,他重新盘膝坐下,将“天机宝鉴”置于膝上。手指抚过光滑冰冷的表面,再次进行那套奇特的、无声的“交互”——悬停于按钮上方,以特定节奏敲击特定区域。

    反馈的信息流比上次更加清晰、稳定了一些,虽然依旧残缺,但已能解析出更多底层状态:

    “能量水平:1.9%(维持)。逻辑单元:负荷67%(持续分析处理‘尘微子’及‘苏砚’人格数据流,负担较重)。人格稳定协议:运行中(压制‘尘微子’活跃度至35%,‘苏砚’活跃度至8%,本协议主导度57%)。外部接口:受限开放(受能量与人格协议限制)。建议:尽快补充‘标准能源单元’或‘高维信息结晶’。”

    “标准能源单元?高维信息结晶?”幽暗人格漠然地重复着这两个词。前者不明,后者听起来像是某种……蕴含特殊信息或能量的物质?他立刻联想到了“灵石”、“灵玉”之类的概念。看来,“尘微子”人格执着于寻找“灵石”,并非完全无的放矢,只是其认知被扭曲和神秘化了。

    他继续深入“读取”宝鉴反馈的、关于此世界环境背景的零星数据碎片。这些碎片杂乱无章,大多来自“尘微子”和“苏砚”的感官输入及潜意识解析,被宝鉴记录并进行了初步整理:

    “当前世界:编号暂缺(数据库损坏)。文明等级:疑似封建农耕文明为主,局部存在低水平能量利用技术(?待核实)。自然能量背景辐射:存在微弱异常波动(与‘尘微子’认知中的‘灵气’相关?)。检测到非自然能量扰动痕迹(强度低,频率不稳定,来源不明,可能与李仙师之流有关?)。社会结构:小型聚居村落,权威集中(村长),存在原始信仰及神秘主义实践(李仙师)。威胁评估:当前环境低威胁(物理层面)。潜在威胁:未知能量扰动源、社会结构不稳定因素、‘尘微子’人格不可控行为、能源短缺。”

    信息很有限,但足以勾勒出一个大致轮廓:这是一个存在某种“低魔”或“异常能量”背景的封建世界,目前处于相对原始的村落阶段。

    幽暗人格沉默了片刻。然后,他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、如果让“尘微子”或“苏砚”知道必定会毛骨悚然的事——

    他主动地、有意识地,在自己的意识深处,一个绝对隔绝、绝对控制的“区域”,同时“唤醒”了“尘微子”和“苏砚”的人格投影。

    这不是真正的唤醒,而是提取了这两个人格的核心数据模板,暂时激活其“逻辑运行”状态,进行一场……“内部会议”。

    意识空间(模拟)。

    三个“人影”相对而立。

    “尘微子”投影:形象模糊,但带着强烈的情绪色彩——自得、虔诚、对“仙尊”、“天机宝鉴”的狂热信仰,以及对“幽暗人格”突然接管并压制他的不满与一丝畏惧。

    “苏砚”投影:形象略微清晰,理性、冷静,带着疲惫和困惑,正在努力分析现状,试图理解“幽暗人格”的存在和目的。

    “幽暗人格”投影:只是一团不断流动变幻的、深不见底的黑暗,散发出绝对的冷漠与掌控感。

    没有寒暄,没有过渡。“幽暗人格”直接发出了信息流,冰冷、高效,如同下达指令:

    “现状同步:能源危机(1.9%)。外部环境:低威胁,低资源。目标优先级:获取‘标准能源单元’或‘高维信息结晶’(暂称‘灵晶’),确保‘天机宝鉴’持续运行及此身体存活。社会身份:‘尘微子’(神棍/初级神秘主义者),已建立初步信任与资源获取渠道。”

    “尘微子”投影立刻激动地反馈:“仙尊在上!贫道早知需寻灵石仙玉以奉宝鉴!此乃吾辈修行人之本分!然此界灵气稀薄,仙踪渺茫,寻常金银恐难入宝鉴法眼……需得细细寻访,或可从古籍逸闻、深山古洞中觅得线索!亦可广收门徒,积聚香火愿力,或能转化一二?”

    “苏砚”投影则冷静地分析:“‘灵晶’可能指特定矿物、生物能量结晶或特殊信息载体。李仙师使用的朱砂、符纸等物,是否蕴含微弱能量?需检测。村民供奉的玉石、古物,也需留意。此外,此世界若存在修行者,他们使用的‘灵石’、‘丹药’极可能就是目标。建议:利用现有身份,扩大活动范围,收集相关信息,尤其是关于‘修行’、‘天材地宝’的传闻。同时,尝试用‘天机宝鉴’扫描各种物质,建立能量特征数据库。风险:接触未知超凡力量可能导致不可预测后果。”

    “幽暗人格”漠然接收着两者的反馈。“尘微子”提供的是基于此世界玄学认知的行动思路和“愿力”假说;“苏砚”提供的是基于逻辑推理的搜索策略和风险评估。两者都有价值,也都有局限。

    “方案生成。”“幽暗人格”的信息流毫无波澜,“短期:维持‘尘微子’表层活动,巩固在此村落的权威与资源获取渠道。利用村民网络,收集关于‘奇异矿物’、‘古物’、‘修行者传闻’等信息。同步,由‘苏砚’主导,尝试用‘天机宝鉴’建立基础物质扫描数据库。中期:接触此村落所属的更高层级行政或贸易节点(集镇、县城),拓展信息与资源获取范围。长期:定位并获取‘灵晶’。”

    “指令下达:‘尘微子’,你的任务是扮演好‘仙师’。利用村民敬畏,进一步神话‘天机宝鉴’,同时引导他们为你寻找‘奇异之物’。具体手段:可宣称宝鉴需‘灵气滋养’,凡蕴含‘灵气’之物,皆可呈上,由你‘鉴定’。可适当展示宝鉴部分无害功能(如绿键显像)作为‘神迹’,加强控制。避免过度使用耗能功能(红、白、黑键)。‘苏砚’,在‘尘微子’活动间隙或安全环境下,尝试用绿键扫描不同物质,记录反应。分析李仙师遗留物品(如有机会),尝试解析其‘法术’原理。评估此世界物理化学法则与认知中基准世界的差异。”

    “尘微子”投影传来兴奋与服从的波动:“谨遵法旨!贫道定不负所托,广开仙缘,寻觅灵物!”

    “苏砚”投影则传来谨慎的确认与疑问:“明白。但李仙师遗留物品可能存在风险(毒性、未知能量)。扫描需控制能耗。另,关于‘幽暗人格’你的存在目的、与‘天机宝鉴’的关系、以及我们三人格的最终……”

    “权限不足,不予解答。”“幽暗人格”的信息流冰冷地截断了“苏砚”的疑问,“执行指令。维持当前协同模式。如有紧急威胁或发现高价值目标,可尝试以特定频率刺激表层意识,申请协议介入。”

    “会议”结束。“尘微子”和“苏砚”的投影如同烟雾般消散,重新被压缩、静默。

    破庙中,苏砚(幽暗人格)缓缓睁开了眼睛。漠然的瞳孔中,刚才那场意识深处的“三方会谈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
    他站起身,走到破庙门口。夜色已深,星斗满天。远处村庄的灯火零星几点,更远处是沉默的山峦轮廓。

    他低头,看了看自己这双瘦弱但正在恢复一些力气的手。

    然后,他抬起头,望向无尽的夜空。

    那里,似乎有微弱的、与“天机宝鉴”偶尔共鸣频率相似的、非自然的能量波动,一闪而逝。

    “灵晶……”他无声地重复着这个词,漠然的眼底深处,第一次,映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如同寒星般的……名为“目标”的光。

    下一秒,那星光隐去,重归深不见底的漠然。

    他转身,回到稻草铺上,以一个最节省能量、最利于快速反应的姿势躺下,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“尘微子”的人格模板被适度激活,覆盖表层。“苏砚”的理性模块进入待机,负责处理感官信息流中的逻辑部分。

    破庙中,响起了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
    只有膝上那方黑色的“天机宝鉴”,在透过破庙缝隙的微弱星光下,其内部某个极其深邃的地方,一点暗蓝色的微光,如同呼吸般,极其缓慢地,明灭了一次。

    仿佛在回应着星空中,那遥不可及的共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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