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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、松林间

    这日张三除了毒蘑菇和毒药什么别的也没采,师屏画让她全下锅里,且不用炒得全熟。见手青炒熟了就是难得的美味,夹生点儿才有毒效,总之不管是药死人还是见小人,先全都安排上。

    两个人做菜的时候,师屏画偷看她两眼:“我已在牛棚干草里浇了油,一旦官兵来了,你就点火,介时趁乱逃进山里。”

    张三垂了头,似是害怕,师屏画劝道:“我知你畏火,但你身份特殊,官兵也万万不会放过你。烟熏火燎认不得人,正是你逃难的好时机。你还要去找香荷和小弟的,不是吗?”

    张三用力点点头:“香荷在宝船上,小弟在通化坊延庆观丢的。”

    师屏画看她记得清楚,欣慰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你怎办?”

    “我拿了小园的印信,总要帮她把承诺兑现……兴许靠着这金钏子,洪家能认我做个小姐,让我把她父亲还宗的事儿给办了。你到时候跟我会和,我们可以做对川西来的主仆。”

    “骗子。”张三嘀咕道。

    “是是是,我全都是骗你的,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不我的独木桥。”

    这疯婆娘待人好起来就小妹小妹地乱叫,恨不能把人揣怀里,明明是她自己认错,却怪自己宛宛类卿,转头就不认账了。

    本来她预计官兵还有过两天再来,没想到刚吃完晚膳,外头就突地亮起了火把,像是黑暗中的长龙。

    营寨里登时乱将起来。

    师屏画听见前头喧闹,凑过去瞧热闹,却听到外头一道熟悉的声音高声道:“官兵剿匪,出来受降!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,竟连朝廷钦犯都敢劫掳,还不快把人质交出来。”

    师屏画眼前一亮,这不是魏大理又是谁?!

    匪头似是知道他们之间的密辛,当机立断一掌掌住师屏画的脖颈,粗暴地拖着她走到外头。晃动的视线里,师屏画一眼就看到一身黑色斗篷定在队伍最前头的大理寺卿。

    他昨天晌午接到急报,说她被掳走了,当即快马加鞭带着人马来到这荒山脚下,四处追查她的行踪,好巧不巧正遇上下山来的厨子。听说山匪捉走了师屏画,魏承枫赶紧问最近的县衙借了兵,带了支一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上山来。

    两方一打照面,魏承枫漆黑的眼睛阴毒地凝在匪头身上。

    连匪头也认出他来:“哈哈,这不五儿子吗!”

    这俩竟然认识?

    师屏画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,魏承枫背后还有黑道势力,但很快从两人对视的眼神中,看到了宿敌经年的深仇大恨。

    “诶呀我早想去找你这王八羔子了,这两年你把你爹撵得东躲西藏,没想到你自己上山来了……”

    魏承枫打断了他的话:“龙头靠,你已经跑不掉了。把刀放下,乖乖认罪,说不定还能保你全尸。”

    匪头一把抓过师屏画:“娘的,那老子就杀了这里所有人。”

    眼看匪头捉刀,魏承枫低吼:“别胡来,把人放下!否则,还不知道是谁杀谁!”

    匪头嘿嘿一笑,果真放下了刀,然而仍把师屏画用力圈在了臂弯里:“我说呢,这么大队人马,怎么都窝在山里不敢进来,娘的还真是为你这个臭娘们来的……五儿子,你想要这个女人?”

    魏承枫脸色铁青:“你寨子里还关着多少人?一个都不能少!”

    百夫长上来不满地耳语:“一个都不能少,那怎么剿匪?”

    剿匪的时候杀个把人质是常有的事。

    魏承枫却重复了一遍:“一个都不能少。”

    “好大的口气。”匪头啐了一口,“你想要这个女人,那就让这些大头兵滚开!”说着抓起师屏画退回了寨子里。

    哨塔上钻出几个弓箭手,对着林间空地。

    魏承枫自然不可能答应他的要求,下马张开双手:“你还害怕这些人?我可以进去跟他谈谈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谈得拢自然好,若是谈不拢……我们当如何?”百夫长同情地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“我要是一直没出来,你们就动手。”

    魏承枫留了口信,单枪匹马拨马进寨。

    虽然布置变了,山头变了,人变了,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。

    比如关在牛棚里的女人,插在柱子上的女人,抱在怀里的女人——还有龙头靠。

    他好像根本不会老,永远都是那副强壮威武、没有什么能够打败的样子,只是看着,就让人心生恐惧。

    “你已经不是十岁的孩子了。”魏承枫提醒自己,走到匪头面前坐下。

    “五儿子,你真喜欢这娘们?这可是个好娘们……看看这奶子。”匪头捏了捏师屏画的胸口。

    魏承枫一拍桌子跳起来就要给他一刀,但被土匪一拥而上摁住了。

    匪头满意地看着他喘着粗气,将师屏画搂在怀里,肆意揉弄着她的身体。

    师屏画衣衫不整地暴露着大片大片的肌肤,月光下像是一个发着光的人偶,被一头狗熊抱在怀里。

    但是不论匪头怎么侮辱她,她都面无表情。她既没有哭叫,也没有颤抖,这让匪头觉得很无趣,但他很快想到了更好的玩法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他是我儿子吗?”

    魏承枫眼角的青纹猛地抽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可好好地教养了他好多年……”

    见师屏画转过头来,匪头作出一副意外的样子:“你没告诉他?五儿子哟……他啊,可是我最喜欢的小子,我本来可是想把这位置传给他的呢!前途无量啊!”

    匪头用力拍打着虎皮交椅。

    师屏画轻声问:“是吗?”

    魏承枫闭上了眼睛——

    “姐姐我迷路了,你能送我回家吗?”

    “可怜的孩子,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

    “我家就住在山上,可惜下来玩耍走迷了路。你要是把我送回家,我爹娘一定谢你,给你好多好吃的。”

    “好呀!”

    叮铃。

    叮铃。

    女人手腕上的铃铛轻轻地摇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他小时候长得漂亮极了,往山路上一戳,就能骗到大把大把的女人跟着他上山。那可真是个好时候。”匪头嘿然一笑。

    “可惜他现在做了大理寺卿。”师屏画淡淡道,“他非但没想要你的交椅,还想杀了你——”

    匪头一巴掌扇得她转过脸去:“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?!”

    他盯了会儿魏承枫,重又笑起来:“你想赎她?这也不难。要不,一命换一命。你要这个女人从寨子里走出去,就得把你的命抵给我。”

    “别答应他!”

    “好说。”魏承枫干脆利落道。

    龙头靠哈哈大笑起来:“我看你跟这女人般配,我这个做爹的,也不好棒打鸳鸯。择日不如撞日,你们今夜就在这里痛痛快快洞房,做对真鸳鸯。你爹和你叔叔们看到你们恩恩爱爱,就不会再为难你们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他妈放屁!”魏承枫跳起来。

    他是土匪窝里出来的人,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——匪头要他当众强暴师屏画。

    这可恶的畜生……

    魏承枫不懂自己为什么早已离开红毛寨这么多年,还是被无情的业力拽回了这里,拽回了那个雨夜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我给你两个选择。要不,你自己跳进那口锅里。”

    “要不,你去山下骗个女人来替你死。”

    “你自己选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魏承枫再一次被摁住了。

    “先说好,一命换一命,我死,你把她给放了。”

    匪头挑挑眉。

    魏承枫振开身上的手:“放开!”

    他把手摁在了刀柄上。

    但是刀才刚抽到一半,就被另一只手给推回去了。

    “你个蠢材!”师屏画怒吼,“你不会算数吗!”

    修长的手用力拖过他的领子,她一倾身,温热的唇随撞上他的,仿佛月亮跳入他怀里。

    师屏画亲吻着惊愕的男子:“总比没了命强。”

    魏承枫头晕目眩:“……别胡闹!”

    “抱我。”师屏画搂住了他的肩膀,抄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侧。

    纤腰裹束。

    他一只手就能握过来……

    魏承枫的呼吸变得急促了,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。

    可他不想在这种地方吻她。

    没有尊严,受人观赏,就像被逼着交配的野兽。

    龙头靠无非想证明他也只不过是个野兽般的男人。

    害死过很多女人,跟他们一样双手沾满了鲜血。

    他直到今天都不敢看任何姑娘的眼睛。

    他更不想、更不想跟这些堕落的土匪一样,幕天席地,在女人的血泪中得到原始的满足。

    雪白的柔夷。

    ……滚在汤锅里的手。

    玲珑的曲线。

    ……风干在木柱上的肉。

    甜蜜的喘息。

    ……女人的尖叫和咒骂。

    “你骗我的!你骗我的!”

    “救救我!求你!快救救我!”

    “啊啊啊!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!”

    魏承枫闭上眼睛全都是血,耳朵里也全是层层叠叠、来自地狱的悲歌。

    今天是什么日子?

    他在哪里?

    他怀里的……是谁?

    是不是父亲赎我离开、我去开封府当了左军巡使,都只是一个梦而已。

    难道我其实从未离开过!

    我依旧还是十岁的五儿子,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魏承枫!

    他怕得浑身发抖,整个地府从他心里升起来,要将他吞噬。

    “看着我。”一道清澈的嗓音突然划破寂静。

    想象消失了。

    魏承枫的睫毛颤了颤,睁开了眼睛。

    铁锅,木柱,野人般的土匪……他依旧在红毛寨里。

    “看着我。”

    可是终究有什么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——抱着他的人是师娘子。

    她鲜活,美丽,镇定,像慈爱的地母一样,轻轻搂着他,温柔地吻着他,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。

    总是忘不掉的血腥味被她身上的花香冲淡了。

    “没事的。”

    温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布料踱到他身上,魏承枫这才发现自己冷得像个死人。

    “没事的……”

    涣散的瞳孔在她澄澈的眼中找回了宁静。

    叮铃。

    叮铃。

    他听见她手上的铃铛响。

    起先是一个人的倒下,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。

    但很快的,越来越多的人头晕目眩,他们捂着脑袋,手中的酒碗跌落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!”惊恐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
    匪头猛地站起来,看向一旁的饭碗。

    然而已经晚了,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,大火也不知不觉烧起来,外头的官兵看到了四处起火,嘹亮地纵马冲锋。

    师屏画推开了魏承枫:“去吧。”

    魏承枫像是从她身上汲取了力量——他不再是那个懦弱、自卑、愧疚的小男孩了。

    他转身拔出了刀。

    火烧起来,天崩地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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