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渊终于出现。
但结果正如杨砚预料的一样,哪怕是魏公都难以阻止这场‘公平争斗’,魏渊甚至都没有思索,便点头同意下来。
“热闹热闹,挺好的。”
打更人衙门的演武场,位于衙门西北侧,占地面积三十余亩。
场中以夯土为基,铺青灰石砖,四角立着丈许高的铜铸灯柱——柱身雕刻着镇压邪祟的狴犴纹,柱顶却并非灯盏,而是镂空铜球,内嵌萤石,具破幻定神之效。
这时的演武场已汇聚百余人,除却当值的银锣跟铜锣外,还有不少闻讯赶来的文吏跟仵作,皆想要看这场热闹。
“听说了吗?这次南宫金锣比武的对象就是当日朱雀楼上跟魏公对饮之人,此人究竟何方神圣,能让金锣屈尊动手?”
“身为四品境界的超强者,哪怕压制修为到同等境界,都非寻常武夫能敌,我押注...南宫大人在三招内结束战斗。”
“三招?我押注两招,二十两银子,外加一个教坊司打茶会名额。”
“成交成交!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场中央那两人的身上,在左侧是金锣南宫倩柔,他着一袭劲装,背负双手,脸颊微微上扬。
这是...强者的藐视姿态。
他自然能够听到下面那些关于对决的押注之声,南宫倩柔对此不屑一顾。
他乃是四品‘意’境的武夫,哪怕收到演武场阵法的境界压制,又何须三招?
南宫金锣身姿欣长,面容绝美近乎阴柔,皮肤白皙得不像习武之人,那双上挑的丹凤眼中,此刻闪烁锐利似刀的光芒。
无形的寒意显露。
陆泽则站立于右侧,气息沉凝,站姿如松,腰间悬挂着一柄古朴的直刃长刀,刀鞘通体乌黑。
昨日的陆泽刚打完一架。
今日到这打更人衙门来,还有一架。
陆泽拱手:“请南宫大人指教。”
“指教谈不上。”南宫倩柔的笑意微冷,而底下那些仵作们,见到南宫金锣脸上露出这般笑容,都不禁要打着寒颤。
当南宫倩柔每每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,在地牢之内总会有犯人要遭殃,这些仵作不由就替那年轻公子哥默哀起来。
“我今日只想要称称你的斤两,千万别是那种浑身上下就只有嘴硬的货色,如果真是那样,我会非常失望。”
南宫倩柔冷冷开口。
陆泽笑道:“我硬不硬,至少教坊司的花魁娘子是知晓的,既然南宫大人非想要试试,那便试一试吧。”
同一时间。
距离演武场最近的高楼之上,魏渊跟义子杨砚立于窗前,此地能够将演武场的情况尽收眼底。
魏公饶有兴趣的问道:“杨砚,你怎么看今日这场对决?”
“若是在昨日之前,我恐怕会跟底下那些银锣、铜锣们是一样的看法,认为南宫会轻松获胜。”
“那现在呢?”
“现在...我依旧认为南宫会赢。”
杨砚这番话,听起来跟废话一样。
但魏渊知晓,义子还有话没有说完,杨砚沉吟道:“不过,陆家那小子并不简单,陆家的拳跟刀,他都带到京城来。”
魏渊眼神里闪烁追忆之色。
“北辰陆家,以武镇边关,最闻名天下的是北辰刀,可是,极少有人知晓,陆家老祖是以一门拳法在北地立宗延绵。”
“北辰刀,撼山拳。”杨砚想起昨夜那场伏杀,心中有着难以置信的猜测,今日刚好能够借着这场对决,来加以印证。
“我依旧认为南宫会胜,但,大概会在五十招以后。”
魏渊笑着从怀里掏出张银票来,百两银票,却并未押注到义子南宫的身上,而是押给那个年轻的陆家人。
亦如当年在山海战役里,魏渊选择相信陆擎天跟他的玄甲铁骑,最终大奉打赢了那场立国以后最惨烈的大战。
“百两银。”
“我认为陆小子会胜。”
杨砚乐了。
“难得还能从您这里赢点酒钱。”
“这局,我接了。”
演武场上。
南宫倩柔没有任何寒暄跟客套,身影仿佛化作一道白色流光,前一瞬还在三丈之外,下一刻便近身于陆泽五尺之内。
演武场阵法能够压制境界,却难以压制武夫的战斗本能,在七品炼神境之上,是六品铜皮铁骨,以及五品化劲。
然后,才到武夫四品的‘意’境。
如今的陆泽,跟南宫倩柔之间相差整整三个大境界,哪怕有着阵法尽可能压制着更强一方,但两人间的差距依旧很大。
南宫倩柔速度奇快,快到场下众人都只感觉到眼前一花。
而且,他的下手更快,出手轨迹带着诡异的弧度,仿若是夜空中划过的月痕,右手并指如剑,指尖还泛着霜白寒气。
剑指只点陆泽咽喉!
这一击,远比昨日那场袭杀加起来还要凶险十倍百倍,落在看客眼中,根本就不像是在比武,而是南宫大人要杀人。
“这...”
“这里毕竟不是打更人地牢啊,要是在演武场上杀人,哪怕是南宫金锣,都注定是要被魏公严惩。”
“这小子跟南宫大人有深仇大恨?”
人们惊呼出声,甚至是心思各异,揣测是因为陆泽被魏公过于看重,而南宫大人身为魏公的义子,自然是会...吃醋。
男人们都知道,女人吃醋很危险,可偏偏南宫大人面容绝美远远胜过女子,他的危险程度在四位金锣里都得排名第一。
原因很简单。
南宫倩柔会经常性的发疯。
这一剑指,台下观战的银锣们都不知晓陆泽究竟要如何去躲开。
寒气未至,凛冽的寒意就让陆泽咽喉处的肌肤生起细栗,让人不由怀疑,这南宫倩柔还真想要在演武台上杀人。
不就是喊了你声娘们吗?
这么急?
陆泽没有退。
他反而沉腰坐马,右拳缓缓推出。
这一拳,极慢。
慢到观战者都能够清晰看到拳头向前递出的每一寸轨迹,慢到跟南宫倩柔诡谲的速度形成荒诞对比,慢到人们都摇头。
这么慢的拳...
如何去抵挡南宫大人的月指?
但人们都没有去细想,为何在这种要紧的关头,却还是能够看到拳的轨迹,能够看清楚这一拳如何递出。
若他的拳真的这么慢,那在递拳动作刚刚做出的时候,陆泽便应该倒在南宫倩柔的指下,而非舒展做出一整套动作。
握拳。
蓄拳。
递拳。
这一拳很慢,慢到连南宫倩柔的剑指都感受到那抹沉重。这并非是错觉,而是切切实实的被陆泽的拳法给影响到。
霜白剑指跟沉重的拳法对撞之后,便再难寸进,虽未形成肉眼可见的异象,却依旧让南宫倩柔感受到面前浮现山岳。
“砰——!”
剑指威力急剧消退。
南宫倩柔挑了挑眉:“有点意思。”
他借力后掠,落在一丈之外,眼中闪过诧异,同时在活动着微麻的手指:“难怪魏公让我今日认真一些。”
场边观战者这才反应过来。
一片低哗。
“挡住了?!”
“南宫大人这一指,二十年的功夫,哪怕是教坊司花魁都挡不住,姓陆的这小子还真有点东西啊。”
“魏公让南宫金锣认真一些...难道魏公认为那小子真能跟金锣过招?”
战斗继续。
陆泽催动体内真气,同时双脚微分,这是最基础的‘山岳桩’,算是练拳之人的入门桩法,世人皆知,练拳先练桩。
撼山拳。
重势重意,唯独不看重招数本身。
他左拳向上,划半弧,如托山岳;右拳向下,压半弧,如镇地脉;同时怀中的地书碎片闪烁着光芒,向陆泽传递能量。
撼山拳起手式——岳起!
双方的攻守之势,在悄然之间易形,陆泽刚刚防御的那一拳很慢,但如今这一拳岳起式,却是起得极快无比。
南宫倩柔跟陆泽刚刚的选择一样,他同样未退,而且不单单未退,反而还选择从正面迎上陆泽起手式立起的撼山拳。
“咚!”
整个演武场微微一震。
陆泽双拳彻底展开,他就只作一起手之式,之后便再未拘泥于固定招式,双拳拳影如山峦崩塌之猛、巨石碎裂之威。
每一拳都厚重、古朴、大气磅礴!
两人的碰撞声如擂战鼓,密集如雨,双方的真气跟暗劲不断交织碰撞湮灭,在演武场上空形成诡异的气流漩涡。
二十招。
三十招。
双方很快就交手超过三十招,底下那些看客们都忘却不久前的赌局,只沉浸在台上两人纯粹的交手对垒当中。
南宫倩柔满眼的不可置信,仿若是看到令他极度震惊的东西,久久缓不过神,而跟他同样神态的,还有在楼上的杨砚。
杨砚双手扶着窗沿,目光炯炯:“果然如此,果然如此!这小子...这下子一定要加入到我们打更人啊。”
“义父。”
“必须要将他收进来!”
杨砚的呼吸略显急促。
这是...‘意’。
武夫四品,名为‘意’境。“意”是“道”的雏形,精于剑者,领悟剑意,精于刀者,领悟刀意。
这是武道的分水岭,踏入四品境界,武夫体系方才真正展现出威力,便在于那个‘意’字。
而在台上的陆泽...
他在七品炼神境,便领悟到那抹意,虽然还只是最初始的‘意境’,但对于武夫而言,无疑于是天赐的机缘。
这意味着陆泽几乎保底都能踏入四品武夫境界。
这样的人才,必须招进打更人!
魏渊想起当年在北关之地,他的至交好友陆擎天跟他谈论撼山拳:“这是我家起家的拳法,但实际也就那么回事儿。”
撼山拳,源起于山野莽夫对抗天地险峻、猛兽侵袭之举,习此拳者,需具坚毅之心,怀无畏之志,
这一拳法,唯独重意。
胜势可输,拳意绝不可退。
杨砚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:“这下就有些意思。”
“陆泽以七品炼神境展现拳意,而南宫明明是四品意境的强者,却是被限制着修为,如今难以动用意境。”
“这...”
“这有些欺负人。”
攻守之势异也。
台上的南宫倩柔显得格外憋屈,当他意识到陆泽领悟到拳意以后,跟杨砚一样震惊,但这抹震惊很快就被憋屈感取代。
陆泽很鸡贼,在比武之前,便言明双方要以相同境界应战,否则他直接将在云鹿书院的二叔请来,陪南宫金锣过招。
刚好陆文渊也是四品境。
那时的南宫倩柔听到后满眼不屑,殊不知早就落入到陆泽的圈套当中,结果现在的他竟是成为对方的‘磨刀石’。
他一个四品‘意’境武夫,却被对方用尚且稚嫩的拳意来欺负,哪怕南宫倩柔体魄强悍,可憋屈就是憋屈。
“最后一招定胜负。”
陆泽知晓现在的南宫倩柔就好像是座压抑的火山,不能再搞他的心态,便主动选择以最后一招结束今日这场对决。
南宫大人咬牙切齿道:“好!”
陆泽这一式,名为蚍蜉搬山,是以拳势浩渺、拳劲逐层增叠而着称,陆泽老爹之前在家里的时候,便经常吹嘘这一招。
“咱家老祖当年,便曾用这一拳毙杀过两位同境武夫。”
“爹,你咋知道的?”
“当然是你爷告诉我的。”
陆泽严重怀疑这故事有水分,但这一拳式却没有半点水分,他衣衫无风微动,那股无形无质的拳劲在层层叠加。
刚刚陆泽的所有拳劲,其实都是在为最后这一拳造势,他凝聚真气于一拳,然后不由分说的便递出。
——轰!
拳头微红。
拳意跟拳劲环绕,凝聚成势,仿若真有万千蚍蜉搬山之声势浮现面前,南宫倩柔的脸色微变,他严重低估陆泽这一拳。
烟尘四起。
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场内。
陆泽剧烈咳嗽。
而南宫倩柔则是毫发无损。
场下瞬间就爆发出喝彩之声,是在南宫金锣麾下的那些铜锣们,这些人后知后觉看到南宫大人的脸色极其难看。
陆泽咳咳道:“承让承让。”
南宫倩柔转身离开。
楼上。
杨砚傻眼:“南宫还真输啦?”
南宫倩柔虽毫发无损,但最后那一刻的他本能当中展现出超越炼神境的修为,按照规矩,会被判定为输掉此局。
魏渊将面前的两张银票收起。
“又赚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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