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志学从首尔回到仁川的第二天,就有人联系他。
是一个陌生的号码,对方只说了一句话:“李会长让我来取东西。”
刘志学没有多问,约了一个地点,把账本交了出去。
交接的过程很简单。
对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,穿着普通的夹克,开着一辆普通的现代轿车,看起来像是某个公司的中层职员。
他接过账本,翻开看了几页,然后装进一个黑色的公文包里。
从头到尾,他没有提那笔钱的事。
两百亿韩币,十四个行李箱的美金,就这么不提了。
刘志学也没问。
他知道,时机还没到。
交接完成后,刘志学回到办公室,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。
那是账本的复印件。
他在交出原件之前,让人复印了一份。
这是他的习惯。
不管和谁合作,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。
接下来的几天,刘志学没有闲着。
他让人去调查李在容,调查三星,调查最近韩国财阀圈子里发生的事情。
他需要知道自己到底卷进了什么。
……
三天后,刘志学约蔡锋见面。
还是那套公寓,两个人坐在客厅里。
“你见到的是李在容?”蔡锋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,“三星的李在容?”
“对。”
蔡锋沉默了一会儿。
他知道三星。
整个亚洲,没有人不知道三星。
手机、电视、半导体、造船、建筑、保险……三星的业务渗透到韩国社会的每一个角落。
有人说,韩国人从出生到死亡,都离不开三星。
而李在容,是三星帝国的继承人。
“他为什么要见你?”蔡锋问。
“做生意。”刘志学说。
“什么生意?”
刘志学没有直接回答。
他靠在沙发上,目光看着天花板。
“你知道三星现在的会长是谁吗?”
“李健西。”蔡锋说,“李在容的父亲。”
“对。”刘志学点头,“但李健西现在住院了。”
蔡锋愣了一下。
“心脏病。”刘志学说,“去年发作的,一直在ICU里躺着,到现在都没醒过来。”
蔡锋明白了。
“所以李在容想接班?”
“不只是想。”刘志学说,“他必须接班。李健西随时可能死,如果他死之前李在容没有拿到控制权,三星就会陷入内斗。”
蔡锋点点头。
这个逻辑他懂。
财阀家族最怕的就是权力交接出问题。
一旦老一辈走了,新一代没有坐稳位置,整个帝国就会分崩离析。
“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?”蔡锋问。
刘志学笑了一下。
“你知道李在容在三星电子的股份是多少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不到百分之二。”
蔡锋愣住了。
“百分之二?”
“对。”刘志学说,“准确地说,是百分之一点六。”
蔡锋皱起眉头。
百分之一点六的股份,怎么控制一家市值几千亿美元的公司?
“韩国财阀的股权结构很复杂。”刘志学说,“他们不靠直接持股来控制公司,靠的是交叉持股。”
他拿起茶几上的一支笔,在纸巾上画了几个圈。
“你看,这是三星电子,韩国最赚钱的公司。这是三星物产,三星电子的大股东之一。这是第一毛织,一家做服装的公司。”
他用线把几个圈连起来。
“李在容在三星电子的股份很少,但他是第一毛织的第一大股东。如果他能让第一毛织吞并三星物产,他就可以用自己在第一毛织的股份,换取合并后新公司的股权。”
蔡锋看着那张纸巾,慢慢理解了。
“用不值钱的股份,换值钱的股份。”
“对。”刘志学点头,“第一毛织是做服装的,不值什么钱。但三星物产是三星电子的大股东,很值钱。只要合并成功,李在容就能用一块钱控制一百块钱。”
蔡锋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这能行吗?”
“理论上可以。”刘志学说,“但需要三星物产的股东投票同意。”
“股东怎么说?”
刘志学靠回沙发。
“分三派。”
他竖起三根手指。
“第一派,是西方的投资机构。对冲基金、投资银行……这些人只看钱,不看别的。他们知道这次合并对他们不利,用不值钱的股份换他们手里值钱的股份,等于从他们口袋里掏钱。所以他们坚决反对。”
蔡锋点头。
“第二派呢?”
“李家自己人。”刘志学说,“李在容的姑姑、叔叔、堂兄弟……这些人都是三星物产的股东。他们当然支持李在容,因为李在容是第一继承人,他上位对整个家族都有好处。”
“第三派呢?”
刘志学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。
“中立派。”
他的语气变了,带着一丝微妙的意味。
“中立派里面,最重要的是一家机构。”
“什么机构?”
“韩国国民年金公团。”刘志学说,“也就是韩国的养老基金。”
蔡锋愣了一下。
“养老基金?”
“对。”刘志学点头,“韩国养老基金是三星物产的第一大股东,持股超过百分之十一。如果他们投赞成票,加上李家自己人的票,就能超过半数。合并就能通过。”
蔡锋皱起眉头。
他开始明白刘志学要说什么了。
“养老基金是国家机构。”他说。
“对。”
“国家机构的决策,要听谁的?”
刘志学没有回答,只是看着他。
蔡锋沉默了几秒:“青瓦台。”
刘志学点头。
“所以,”蔡锋慢慢说道,“只要青瓦台发话,养老基金就会投赞成票?”
“不错!”
“那干石帮呢?”
“一个不起眼的中间人。”刘志学说,“三星不可能直接给青瓦台送钱,太显眼了。他们需要一个中间人,把钱洗干净,然后送到该去的地方。”
“所以干石帮就是洗钱的?”
“对。”
蔡锋闭上眼睛,把所有的信息串联起来。
三星毛织要吞并三星物产,需要养老基金投赞成票。
养老基金是国家机构,听青瓦台的话。
三星给青瓦台送钱,让他们发话。
但三星不能直接送,需要干石帮洗钱。
干石帮收了钱,留了账本,记录了所有的交易。
李尚勋知道了这件事,想要分一杯羹,结果被刘志学处理了。
账本落到了刘志学手里。
李在容派人来拿账本,顺便“收编”刘志学,让他做新的“中间人”。
这就是整个故事!
“所以,”蔡锋睁开眼睛,“我们以后要做的,就是干石帮以前做的事?”
“差不多。”刘志学说。
蔡锋的嘴角动了一下,像是要笑,但没笑出来。
“养老基金投赞成票,那不就等于用老百姓的保命钱,去帮一个全世界最有钱的富三代买公司?”
刘志学没有说话。
“那些钱是韩国老百姓的养老金。”蔡锋继续说,“交了一辈子的钱,到头来被拿去帮财阀玩资本游戏?”
刘志学转过身,看着他。
“你说的没错。”
他的语气很平静,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。
“但这就是韩国。”
蔡锋沉默了。
刘志学走回沙发边,坐下。
“财阀、政客、黑帮……”他说,“三位一体。钱从财阀那里出来,经过黑帮洗干净,流进政客的口袋。政客拿了钱,就帮财阀办事。这是一条完整的利益链。”
他苦笑了一下。
“我们现在,就是这条链上的一环。”
蔡锋看着他。
“你担心吗?”
刘志学想了想。
“担心没用。”他说,“韩国是鸣哥的退路。这条路不能断。”
他顿了一下。
“而且,既然已经上了船,就只能往前走。”
蔡锋没有再说话。
他端起茶几上的咖啡,喝了一口。
咖啡已经彻底凉了,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。
窗外,仁川的夜色很深。
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。
但平静之下,是深不见底的旋涡和肮脏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