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幕,瞬间吸引了所有乱民的目光,原本喧嚣的咒骂声渐渐平息,人群中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,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些堆积如山的财物,眼中满是震惊与渴望。
他们瞪大双眼,死死盯着那座金银珠宝堆成的小山,金锭的璀璨、银元宝的莹润、宝石的流光溢彩,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,谁也想不到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士绅,竟藏着如此多的财富。
再看一旁码得整整齐齐的粮袋,袋口敞开的地方,饱满的麦粒、圆润的大米清晰可见,淡淡的麦香随风飘散,钻入每个人的鼻腔。
人群里有人忍不住喃喃自语,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:“这么多粮食……够咱们全县人吃一整年了吧?”
有人下意识地往前凑了两步,伸出手又猛地缩了回去,脸上写满了诧异与恍然——他们这才意识到,自己忍饥挨饿、为了几斗米被煽动着闹事的时候,那些口口声声喊着“清丈害民”的士绅,正守着金山银山、吃着山珍海味。
先前被煽动起来的怒火,此刻正一点点被震惊取代,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羞愧的神色,看向城楼上清丈学子的目光,也从敌视变成了复杂。
朱高炽缓缓策马向前,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,目光如炬扫过鸦雀无声的乱民,朗声道:“无锡的百姓们,你们都给我看清楚了!这些堆积如山的金银粮食,不是朝廷搜刮的民脂民膏,全是从城外那些劣绅家中搜出来的!他们坐拥万顷良田,却靠着权势隐匿赋税,把本该上缴朝廷的钱粮尽数纳入私囊;他们用威逼利诱的手段兼并你们的土地,逼得你们卖儿鬻女、流离失所!”
他抬手重重指向被铁链锁住、垂头丧气的劣绅,声音陡然拔高,震得在场众人耳膜嗡嗡作响:“此次江南旱情,不过是老天降下的一点考验,可这些劣绅做了什么?他们趁机囤积居奇,把粮价抬到天上去,让你们买不起粮食、吃不饱肚子!等你们饿得走投无路,他们又编造‘清丈扰地气’的鬼话,挑唆你们来冲击县城、围攻清丈官,其心可诛!”
“你们以为自己是在为活路抗争?错!你们是被这些劣绅当枪使了!”朱高炽的声音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,“朝廷推行清丈田亩,从来不是为了压榨你们,而是为了给你们这些底层百姓谋活路!你们想想,为什么你们辛辛苦苦种一辈子地,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?为什么那些士绅足不出户,却能锦衣玉食、良田万亩?就是因为他们靠着特权逃避赋税,把本该由他们承担的重担,全压在了你们的肩上!”
朱高炽勒转马头,环视着渐渐骚动起来的人群,继续高声道:“清丈田亩,就是要把天下的土地都丈量清楚,让每一寸田地都有据可查!以后朝廷收税,只按田亩多少来算——田多的多缴,田少的少缴,没有田地的,一分钱赋税都不用缴!不仅如此,那些被劣绅非法兼并的土地,只要查明确有其事,朝廷会尽数归还给原主;无地的流民,也能分到朝廷开垦的荒田!”
“说到底,清丈田亩伤害的,从来不是你们这些百姓的利益,而是这些士绅劣绅的利益!”他伸手指着那座金银小山,“你们眼前看到的这些钱财粮食,就是他们从你们身上刮走的血汗!他们怕清丈,怕自己的不义之财被查抄,怕自己的特权被剥夺,所以才不择手段地挑唆你们闹事,妄图中断新政!”
朱高炽的语气陡然变得沉重,目光里满是恳切:“我问问你们,如果清丈工作就此中断,你们能得到什么?劣绅依旧会兼并你们的土地,依旧会抬高粮价盘剥你们,你们还是会像以前一样,一辈子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!你们的孩子,依旧会沦为士绅的佃户,世世代代被他们压榨,永无出头之日!”
“可如果清丈能顺利推行下去,你们就能有自己的田,能吃饱穿暖,能让自己的孩子读书识字,不用再看士绅的脸色!”
朱高炽振臂高呼,“百姓们,醒醒吧!谁是你们的恩人,谁是你们的仇人,你们得看清楚!真正逼得你们走投无路的,不是朝廷,是这些骑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劣绅!”
人群中一片哗然,先前的愤怒与迷茫,渐渐被恍然大悟的情绪取代。
有人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粮食,想起自己家里空空如也的米缸;有人看着被押解的劣绅,想起自己被强行夺走的田地;还有人想起士绅平日里的跋扈嘴脸,想起自己受过的屈辱与欺压。
朱高炽的每一句话,都像一把锤子,狠狠砸在百姓的心上。而那些摆在眼前的金银粮食,更是铁一般的证据,由不得他们不信。
“是王家!王家去年抢了我的三亩地!”突然有人高声喊了起来,声音里带着压抑许久的悲愤。
“还有张家!他们家的粮仓堆得满当当,却看着我们饿死!”
“这些列该死的劣绅!害得我们好苦啊!”
此起彼伏的怒吼声接连响起,一声高过一声,汇成一股汹涌的声浪,在无锡县城外的夜空里翻涌回荡。
百姓们看向劣绅的目光,瞬间变得赤红,那目光里燃烧着压抑多年的怒火与屈辱,再也不见半分先前被煽动的迷茫与暴戾。先前对准城楼、对准清丈学子的怨愤,此刻尽数转向了这些被铁链锁住的罪魁祸首,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,再也无法遏制。
人群开始涌动,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被押解的劣绅,目光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。
有人攥紧了手中的锄头扁担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;有人咬牙切齿地往前挤,恨不得冲上去撕碎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嘴脸;还有人想起自家被强占的田地、被克扣的粮食、被逼死的亲人,忍不住放声痛哭,哭声混着骂声,更添几分悲壮。
“就是王家!王家也抢走了我爹的地,逼得我爹跳了河!”一个年轻汉子声嘶力竭地嘶吼,声音里满是血泪,瞬间点燃了更多人的记忆。
“还有李家!去年大旱,他家粮仓堆得满当当,却不肯开仓放粮,眼睁睁看着我们啃树皮吃草根!”
“这些畜生!平日里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,榨干了我们的血汗,还敢挑唆我们来闹事!”
一句句控诉,一声声怒骂,交织在一起,愤怒的声浪直冲云霄,震得夜空都在颤抖。
原本松散的人群此刻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凝聚起来,他们的目标无比清晰,就是那些站在空地上瑟瑟发抖的劣绅。
有人已经忍不住朝着劣绅的方向冲了过去,被锦衣卫缇骑及时拦下,却依旧挡不住那漫天的咒骂与怒吼。
那些被铁链锁住的劣绅,此刻早已没了先前设宴庆祝时的嚣张气焰,一个个面如死灰,浑身筛糠般发抖。
他们看着眼前群情激愤的百姓,看着那双双赤红的眼睛,终于尝到了恐惧的滋味,往日里对百姓的欺压与盘剥,此刻尽数化作反噬的利刃,刺得他们无处遁形。
有人瘫软在地,大小便失禁,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闻的气味;有人哭喊着求饶,语无伦次地说着“我错了”、“我愿意捐粮捐钱”,却只换来百姓们更猛烈的唾骂。
夜风吹过,卷起地上的尘土,也卷起百姓们的怒吼。
那怒吼声里,藏着底层民众对公平的渴望,藏着对压迫的反抗,更藏着这场清丈新政注定要席卷江南的风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