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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0章续 凤栖梧桐

    夜色渐沉,宫灯次第燃起。从凤仪宫回廊下望去,整个皇宫的殿宇楼阁被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宁静的轮廓,与天边最后一线暗紫色的余晖相接。远处街市的喧哗隐约可闻,那是乞儿国都城繁华的脉动,安稳,富足,充满生气。

    青黛指挥着宫人将晚膳一样样摆放在凤仪宫暖阁的紫檀木圆桌上。菜色不算多,却极精致,皆是帝后素日爱用的,另有两样甜点,一看就是为小太子准备的。银炭盆烧得正旺,驱散了冬日夜晚的寒意,满室暖融,食物香气混合着案头水仙清冽的芬芳,构成人间烟火最熨帖的模样。

    赫连承被嬷嬷领进来时,小脸上还带着刚从校场回来的红晕,额发微微汗湿。他已经换下了杏黄太子常服,穿了一身宝蓝色绣银色云纹的小锦袍,玉带束腰,更显精神。一进门,眼睛便亮晶晶地看向毛草灵和赫连决,规规矩矩地行礼:“儿臣参见父皇、母后。”

    “起来吧,坐。”赫连决脸上威严稍敛,指了指毛草灵身边的位置。

    毛草灵已净了手,亲自执起银壶,为赫连决和自己斟了温热的米酒,又给儿子倒了一盏清炖的鸡汤。“今日骑射辛苦,先用些汤暖胃。”

    赫连承依言坐下,小手捧着汤盏,吹了吹,小口啜饮,礼仪无可挑剔,但那双像极了毛草灵的灵动眼眸,却悄悄打量着桌上的菜色,尤其在看到那碟水晶梅花糕时,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。

    一顿饭吃得安静,却不沉闷。赫连决偶尔问起儿子今日的功课,赫连承一一作答,条理清晰,偶尔还能引经据典。毛草灵并不多言,只默默为父子二人布菜,留意着儿子是否挑食,汤是否还烫口。暖黄的灯光笼着她半边侧脸,神情柔和得不像白日里那个执掌乾坤、令朝臣敬畏的凤主,只是一位寻常的母亲。

    饭后,宫人撤去碗碟,奉上清茶。赫连承毕竟年幼,坐了这许久,有些坐不住了,眼巴巴地看着父母。毛草灵放下茶盏,温声道:“今日的书可温习了?”

    “回母后,太傅留下的《论语》新篇,已抄写并背诵了。”赫连承立刻挺直小身板。

    “那便去吧,温习半个时辰,早些歇息。”毛草灵点点头,又对侍立的嬷嬷叮嘱,“夜里仔细着,莫要让他蹬了被子。”

    赫连承如蒙大赦,行礼告退。走到门口,又忍不住回头,飞快地说了一句:“父皇母后也早些安歇!”这才跟着嬷嬷,一溜小跑地出了暖阁,脚步声在廊下轻快地远去了。

    暖阁里只剩下帝后二人。茶香袅袅,炭火偶尔“噼啪”轻响。

    赫连决向后靠进椅背,揉了揉眉心,白日里堆积的倦意这才微微显露。毛草灵起身,走到他身后,手指搭上他的太阳穴,力道适中地按揉起来。这动作早已默契,是十年夫妻间无需言说的体贴。

    “暹罗使臣那边,朕让鸿胪寺卿明日再递个详细的条陈上来。”赫连决闭着眼,享受着这片刻的放松,声音有些慵懒,“他们带来的稻种样品,已交给司农寺去试种了。若能适应北地气候,倒是一件大功德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他们想要增加香料份额,也无不可。只是需得用我们的丝绸和瓷器去换,价码要谈好。另外,他们的造船技术确有独到之处,若能换得几个匠人过来,于水师有利。”毛草灵手上动作不停,轻声应和。

    “陇西那边,你加的一成种子补贴,户部已去办了。秦渭出宫时,还跟朕感慨,说娘娘心思细腻,体恤民情,乃万民之福。”赫连决说着,嘴角带了点笑意。

    毛草灵手上顿了顿,也笑了:“秦尚书是老成谋国之人,这些年也多亏了他。只是他年纪大了,户部琐事繁重,该考虑找个得力副手,让他慢慢带一带了。”

    “朕也正有此意。你看吏部那个新提拔的郎中如何?叫……张浚的,上次关于漕运改革的折子,写得颇有见地。”

    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,话题从朝政到臣工,从边贸到农事,琐碎而具体。没有剑拔弩张的争论,只有基于多年共同理政经验形成的、自然而然的商议与补充。那些曾经需要激烈博弈才能推动的变革,如今已融入日常的治理肌理,成为这个国家运转的一部分。

    暖阁外起了风,吹得窗棂“格格”轻响。青黛悄声进来,给炭盆添了新炭,又将灯烛拨亮了些。

    “娘娘,您前几日吩咐给各宫妃嫔年下添的衣料和份例,内务府已经拟了单子送来了,奴婢放在书案上了。”青黛低声禀报。

    毛草灵“嗯”了一声:“明日我再看。份例按旧例,衣料……今年江南进贡的那批云锦不错,颜色也鲜亮,给几位年轻的嫔妃多分两匹吧。陈妃身子弱,她那份衣料换成更厚实的杭缎,再加两支上好的山参。”

    “是,奴婢记下了。”

    赫连决睁开眼,看着毛草灵吩咐这些宫闱琐事,神情平静专注。后宫如今早已不是十年前那般暗流汹涌、派系林立。毛草灵凭借高超的手腕和公正的处事,加上赫连决毫不含糊的支持,早已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。高位妃嫔安分守己,低位嫔御各司其职,虽不能说全无龃龉,但大体上算得上平和。这也让赫连决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专注于前朝。

    青黛退下后,暖阁里重新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赫连决忽然握住毛草灵搭在他肩上的手,将她拉到身边坐下。他的手很大,温暖干燥,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。

    “草灵,”他唤她,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,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虎口处一点细微的薄茧,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,“今日在梅林,朕的话还没说完。”

    毛草灵抬眼看他,等他继续说。

    “这十年,你不止是将这里当成了家。”赫连决的声音低沉而认真,“你是将你的心血,你的魂魄,都种在了这片土地上。朕都看在眼里。初来时,你小心翼翼,如履薄冰,每一步都带着试探和权衡。后来,你开始真正关心粮食的收成,关心边关的烽火,关心孤寡老人的生计,关心蒙童是否读得起书……你为了一条水渠的走向,可以跟工部老尚书争论半日;为了一个冤狱的平反,可以彻夜不眠查阅卷宗;为了推广新的纺织机,亲自跑到织造坊去看女工操作……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抬眼望进她眼中:“你做得太多,太好。好到有时候,朕会想,是不是这片土地,这份责任,拖住了你?若没有这些,你是否……会更轻松自在些?”

    这话问得突兀,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属于帝王的、也是属于丈夫的复杂心绪。是骄傲,是感激,或许也有一丝隐晦的……歉疚?

    毛草灵愣住了。她没想到赫连决会说出这样一番话。

    她沉默了片刻,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,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。良久,才缓缓开口,声音很轻,却字字清晰:

    “赫连,你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做的这些,不是为了‘责任’,至少不全是。”她转过头,看着他,眼神清澈而坚定,“最开始,或许有求存自保的成分,有证明自己价值的想法。但后来,慢慢地,就不一样了。”

    “当我看到陇西的百姓,因为新的引水渠,干裂的土地上终于涌出清泉,他们跪在田埂上喜极而泣,口里喊着‘凤主娘娘千岁’的时候;当我看到被平反的冤民,一家老小在宫门外磕头,额头上沾着泥土和泪水的时候;当我看到那些因为新式织机而收入倍增的妇人们,脸上露出久违的、对未来有期盼的笑容的时候……”

    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:“那种感觉,不是‘责任’被履行的轻松,也不是‘权力’被使用的快意。那是一种……更真实、更沉重的牵绊。我觉得,我不是在‘治理’他们,我是在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,一起活着,一起苦着,也一起盼着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拖累……”她摇摇头,反手握紧了他的手,“不是这片土地拖累了我,是我心甘情愿,将自己系在了这里。我的喜怒哀乐,我的价值实现,甚至我生命的意义,都和他们,和这个国家,和你,和承儿,牢牢绑在了一起。离了这些,我才真是无根的浮萍,不知为何而活。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,语气变得柔和,带着一丝回忆的怅惘:“你问我是否想过更轻松自在的生活?或许吧。刚来时,午夜梦回,也常想起那个世界的高楼大厦,车水马龙,想起再也见不到的亲人,心里也会空落落的。但那就像一场遥远的、褪了色的梦。而这里,”她指了指脚下,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,“这里的寒冷与温暖,斗争与和睦,艰辛与成就,是鲜活的,滚烫的,是我每一天都能触摸到、感受到的真实。这份‘真实’,让我踏实。”

    赫连决静静地听着,握着她手的力道,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。他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微光,那里面有智慧,有疲惫,有温柔,更有一种经历过风雨淘洗、最终沉淀下来的、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
    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那个在青楼初次献艺、眼中藏着惊惶与不屈的少女;想起大婚之夜,她强作镇定却微微发抖的手指;想起她第一次在朝堂上,面对群臣质疑,不卑不亢阐述政见时,那挺直的背脊和清亮的声音……

    一幕幕,如走马灯般闪过。

    原来,不知不觉间,她已经走得这么远,站得这么稳,将根扎得这么深。

    不是他,或者乞儿国困住了她。

    是她自己,选择了这片土地,并与之血脉相融,同生共息。

    心头的最后一丝不确定与隐忧,在这一刻,烟消云散。取而代之的,是更加汹涌的、混杂着骄傲、疼惜与无比庆幸的情感浪潮。

    他没有再多说什么,只是伸手,将她揽入怀中,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。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,嗅着她发间熟悉的、清雅的香气。

    说什么都是多余。理解与懂得,早已在十年并肩的岁月里,刻入骨髓。

    毛草灵依偎在他怀里,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,也觉得心中最后一点因往事或抉择而起的细微波澜,彻底平息了。是的,这就是她的选择,她的路,她的归宿。无怨,无悔,唯有安宁。

    窗外风声似乎小了些。更漏声遥遥传来,已是亥时三刻。

    “不早了,歇息吧。”赫连决低声道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两人起身,携手走向内殿。宫人们早已备好了热水,铺好了床榻。

    梳洗毕,卸下钗环,换上柔软的寝衣。帐幔落下,将暖阁的灯光隔绝在外,只留床头一盏小小的、光线柔和的琉璃宫灯。

    毛草灵躺下,身侧是熟悉的气息和温度。她闭上眼,却没有立刻睡着。十年过往,如潮水般在脑海中静静流淌。从青楼的惶恐,到和亲路上的艰辛,到初入宫廷的如履薄冰,到一次次化解危机的惊心动魄,到推行新政时的阻力与坚持,到生下承儿时的喜悦与虚弱,到面对去留抉择时的辗转反侧……最后,定格在今日梅林中的相拥,晚膳时承儿亮晶晶的眼睛,还有方才暖阁里,赫连决那番真挚的话语。

    所有的艰辛,所有的挣扎,所有的付出,在这一刻,都有了答案,都找到了归宿。

    她的嘴角,在昏暗的光线里,轻轻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。

    身侧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,赫连决已经睡着了。她悄悄侧过身,借着微光,看着枕边人沉睡的侧脸。那线条比年轻时更加刚毅,也添了风霜,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。

    她伸出手指,极轻地、虚虚地描摹了一下他的轮廓,然后收回手,重新躺好,将自己更紧地偎进他怀里。

    窗外,万籁俱寂。只有风声偶尔掠过殿脊,发出呜咽般的轻响,很快又归于平静。

    乞儿国的冬夜,寒冷而安宁。

    凤仪宫的灯火,次第熄灭,融入这片深邃的宁静之中。

    而在更广阔的国土上,万千灯火闪烁,如同星河落地。那是寻常百姓家的温暖,是街市商铺的忙碌,是边关哨所不灭的篝火,也是这个国家稳定繁荣最朴实的注脚。

    从长安青楼的仓皇孤女,到乞儿国万民景仰的凤主。

    这条路,她走了十年,走过荆棘,也走过繁花;趟过暗流,也沐浴过阳光。

    最终,她抵达的,不是权力的巅峰,不是传奇的终点。

    而是一个叫做“家”和“心安”的地方。

    这里有与她血脉相连的儿子,有与她灵魂相契的伴侣,有将她视为信仰与依靠的臣民,有她亲手参与建设、并深深爱着的山河。

    这就够了。

    凤栖梧桐,非梧不栖。

    而她这只曾经迷途的凤,历经千帆,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那棵梧桐,并在此筑巢,生子,将生命与这片土地,牢牢系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从此,风雨同舟,生死相依。

    传奇或许会落幕,但生活,真实而温暖的生活,将在此处,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。

    夜色,温柔地覆盖了这座宫殿,这座城市,这片她选择的土地。

    毛草灵在丈夫安稳的怀抱中,沉入了黑甜的梦乡。梦里有红梅似火,有承儿欢笑,有山河锦绣,也有她自己,眉眼舒展,步履从容,走在一条洒满阳光的、通往无尽未来的路上。(全书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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