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数日。
整个疏勒郡都因这支即将远行的使团而忙碌起来。
公孙墨玄根据赢子夜的羁縻策略纲要,与陈平反复推敲,拟定了一份详尽而富有弹性的“合作条款”草案,以及给佛教领袖的国书。
少府调拨的礼物极其丰厚,包括精美的丝绸、瓷器、玉器、青铜器,以及一批精良的兵器和甲胄。
作为样品和诚意,还有大量黄金珠宝,足以打动任何一方势力!
蒙犽接到命令,毫不迟疑,立刻从麾下及各部中挑选最悍勇忠诚,且经验丰富的百战老兵。
尤其是擅长山地、戈壁、丛林作战和长途行军的精锐。
这支八千人的队伍,被装配上了最好的马匹,包括骆驼以应对沙漠,最精良的铠甲兵器,充足的箭矢给养,以及随军的工匠、医官、力夫。
他们虽然人数不多,但凝聚在一起的气势,却宛如一柄即将出鞘,斩破万里迷雾的利剑!!
暗河方面,赵戈苍亲自挑选了数十名精通潜伏、刺杀、情报搜集且适应能力极强的精锐,混入使团队伍或扮作商贾先行。
同时,通过特殊渠道,向早已潜伏在孔雀王朝的暗河人员发出了接应指令。
出发前一日,赢子夜在郡守府设宴。
为陈平、蒙犽及使团主要成员饯行。
席间,他再次殷殷嘱托。
“蒙犽将军,陈平之安危,西南大局之成败,系于将军一身。”
“沿途若遇不开眼之辈,可雷霆击之,以儆效尤!”
“然非必要,勿启边衅,保存实力,抵达孔雀为要。”
蒙犽抱拳,虎目生辉!
“殿下放心!末将定护得陈大人周全!”
“谁敢拦路,便让谁见识见识我大秦儿郎的厉害!”
“陈平。”
赢子夜又看向这位即将远行的谋士。
“万里之外,本公子无法及时策应,一切需你临机决断。”
“记住,保全自身,方有未来。”
“到了孔雀,自有暗河之人接应,他们会给你最新的情报。”
“届时…见机行事,便宜从事。”
“本公子,信你!”
陈平心头热流涌动,举杯郑重道:“殿下知遇之恩,信任之重,陈平没齿难忘!”
“此去,定当谨慎行事,不负使命!”
“请殿下,静候西南佳音!”
……
翌日清晨,朝阳初升,将疏勒郡城楼染成一片金红。
城门外,旌旗招展,甲胄鲜明。
八千秦军精锐肃立,鸦雀无声,唯有战马偶尔发出响鼻。
陈平身着特制的使节冠服,手持象征身份的旌节,立于队伍最前方。
蒙犽一身黑甲,腰悬战刀,跨坐于雄骏战马之上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队伍。
赢子夜亲自送至城外,最后与陈平、蒙犽话别。
“出发吧。”
赢子夜挥手。
“使团——出发!”
蒙犽一声令下,号角长鸣,旌旗前导。
这支肩负着帝国西南战略使命的队伍,迎着初升的朝阳,踏上了西行继而南下的漫漫征途。
马蹄声、脚步声、车轮声渐渐远去,融入苍茫的天地之间。
赢子夜久久伫立,直到队伍的烟尘消失在地平线尽头。
他的目光,仿佛已追随着那支队伍,越过了昆仑。
安息已定,孔雀在谋!
……
半个月的光阴,在疏勒郡紧张有序的战后处置中悄然流逝。
天空愈发高远湛蓝,秋风已带上了明显的凉意,卷起校场上新晒干草料的清香,也吹拂着秦军大营中日益浓厚的归家气息。
这一日,八百里加急的快马终于带来了咸阳的正式诏令。
传旨中官的声音在肃静的中军大帐前响起,字字清晰,回荡在每一个将领与核心幕僚的耳中。
诏书首先以极其褒扬的言辞,肯定了赢子夜及西征全体将士的赫赫战功!
“六公子赢子夜,运筹帷幄,决胜千里,破安息于天堑,扬国威于域外,使蛮夷俯首,西陲得安,功在社稷,泽被苍生,诸将用命,士卒效死,皆国之干城…”
紧接着,便是对赢子夜所奏“羁縻孔雀王朝方略”的明确批复。
“子夜所陈经略孔雀之策,深谋远虑,老成持国。”
“不行劳师远征之下策,而谋远交近抚之上计,朕心甚慰。”
“准尔所奏,一应事宜,由尔全权处置,便宜行事。”
“所需人员、物资,可报少府及沿途郡县协办…”
最后,则是班师之令:“西域既平,大局已定。”
“着六公子赢子夜,妥善处置善后事宜后,即率西征有功将士,班师回朝,朕于咸阳,设宴以待,论功行赏!”
“儿臣(臣等)领旨!陛下万岁,万岁,万万岁!”
以赢子夜为首,帐前众人齐声山呼,声震营垒!
诏令的到来,如同给这场持续数月的西征画上了一个圆满的**。
赢子夜心中,最后一丝关于战略方向的疑虑彻底消散。
父皇的完全信任与支持,让他可以更加从容地布局西南。
他立刻召集蒙恬、蒙毅、王贲、李信等主要将领及公孙墨玄等僚属,进行最后的部署。
“上将军,西域之筹建,防线之巩固,屯田之推广,部族之安抚,此间千头万绪,非老成持重,威望素著者不能胜任。”
“本公子班师后,西域全局,便托付给将军了。”
赢子夜将象征西域最高军政权力的虎符与节杖,郑重交到蒙恬手中。
蒙恬单膝跪地,双手接过,声音铿锵:“臣蒙恬,必竭尽全力,镇守西陲,经营边土,使我大秦玄旗,永镇天堑!”
“不负陛下与殿下重托!”
“蒙毅,你年轻有为,此次守御有功,更复夺隘口。”
“本公子已奏请父皇,擢升你为西域都尉,辅佐上将军历练军政。”
赢子夜又看向蒙毅。
蒙毅激动拜谢:“末将蒙毅,谢殿下提拔!”
“定当尽心竭力,辅佐兄长,守土安民!”
王贲、李信等将领也各有封赏安排,并明确了留守与班师的部队划分。
公孙墨玄则被委以重任,统筹西域战后经济恢复,商路重开以及与安息贡使对接等具体政务。
一切安排停当。
三日后,疏勒郡城外,举行了简朴而庄重的班师仪式。
留守将士列队相送,新升起的西域玄鸟旗帜在秋风中猎猎作响。
赢子夜登上战车,回首望了一眼这片浸染过鲜血与汗水,如今已归于平静并开始焕发生机的土地,挥手下令!
“班师!回朝!”
“风!风!风!大风——!!!”
数万经历了血火洗礼的得胜之师,发出震天的战吼!
随即化作一条黑色的长龙,旌旗招展,甲胄鲜明,朝着东方,朝着家的方向,浩浩荡荡开拔!
马蹄声、脚步声、车轮声汇成一股雄壮的洪流,碾过戈壁,越过高山,踏上了漫长的归途。
行军途中,节奏比来时舒缓了许多。
将士们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与归家的急切。
赢子夜的车驾位于中军,焰灵姬依旧陪伴在侧。
不断奔波,虽有战车减震,但仍不免颠簸。
他靠在软垫上,闭目养神,脑海中却并未停歇。
西域已定,孔雀方略已行,安息称臣在即……
一桩桩大事似乎都告一段落。
然而此刻,他的手中,却是一份通过暗河特殊渠道收到的来自咸阳的密报。
报中提及,近来朝堂之上,关于立储的议论悄然增多,虽未在正式朝议上提出,但暗流已然涌动。
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,以及一些嗅觉敏锐的官员,似乎都在私下试探或酝酿着什么。
“立储…”
赢子夜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。
他并非没有想过。
自展现能力,屡立奇功以来,他的声望在朝野与军中都达到了一个高峰。
但同样,长兄扶苏,仁厚贤德,素有贤名,且是父皇嫡长子,按照礼法,储君之位似乎天生就该属于他。
赢子夜对那个位置,并非没有过渴望。
执掌至高权柄,挥洒胸中抱负,打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帝国……
这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!
但他也深知,那位置的沉重与孤寂,更亲眼目睹了父皇身为帝王所承受的孤独与无奈。
更重要的是,他内心深处,对兄长扶苏始终抱有一份亲情与敬意。
扶苏的仁厚,或许在铁血开疆时略显不足,但在承平治国时,未必不是百姓之福。
若扶苏即位,以他的性格,自己这个功高盖世的弟弟,或许反而能得一个善终,做一个逍遥王爷,每日与少司命、焰灵姬她们相伴。
看着孩子成长,钻研系统带来的玄妙之物,游历天下山水……
这样的日子,似乎也不错。
想到孩子,赢子夜的心忽然柔软了一下,也泛起一丝愧疚。
自己领军在外数月,少司命临盆在即,他却无法陪伴在身边。
算算日子,若是一切顺利,孩子应该马上就要出生了。
是男孩还是女孩?
像少司命多一些,还是像自己?
少司命身体如何?
无数的牵挂涌上心头。
他睁开眼,看向身旁正望着窗外景色出神的焰灵姬。
红衣在秋日略显萧瑟的风景中格外醒目,侧脸在光线下显得妩媚而柔和。
“焰灵。”
赢子夜轻声唤道。
焰灵姬回过神来,转过头,紫瞳中带着询问:“公子?”
“你说…”
赢子夜斟酌了一下语气,“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?”
焰灵姬愣了一下,随即抿嘴一笑,眼波流转:“公子的孩儿,乃是天潢贵胄,金枝玉叶,这姓名之事,自有陛下、殿下和少司命姐姐定夺,妾身哪有资格过问?”
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关切。
“不过…若是公子和姐姐还没有决定,妾身倒觉得,可以先取个小名儿,叫着亲切。”
“也不知…会是位小公子,还是位小公主?”
“少司命姐姐的信,应该就这几日能到了吧?”
赢子夜被她的话勾起更多思绪,点了点头:“是啊,是该有信来了。”
他望着车窗外不断向后掠去的山峦林木,仿佛能透过这千山万水,看到咸阳城中那座熟悉的府邸,看到少司命清冷却温柔的脸庞,看到一个或许正在襁褓中安睡的婴孩。
“小名…容我再想想。”
队伍继续东行。
离咸阳越近,沿途郡县迎送犒劳的规格越高。
百姓夹道欢呼,瞻仰六公子与得胜大军的风采。
赢子夜一一从容应对,但心中,那份对家人的思念与对朝局变化的隐隐预感,却交织在一起。
让他归途的心情,并不全然是胜利者的纯粹喜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