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溪牵着琪琪,后面跟着沉默的陈墨,回到了琪琪家所在的别墅区附近。
“琪琪,你自己能悄悄回去吗?”
林溪在距离别墅还有一段距离的路口停下。
琪琪看了看不远处自家别墅的轮廓,又看看林溪和陈墨,用力点头:
“我可以的!我从后院小门进去,阿姨这个时间应该在厨房准备晚饭,不会发现的。”
她顿了顿,仰起小脸,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溪和陈墨:
“林溪姐姐,陈墨哥哥……你们真的能让陈墨哥哥回来吗?”
“我尽力。”林溪揉了揉她的头发,“快回去吧,小心点。”
琪琪又看了陈墨一眼,才转身,像只灵活的小猫,借着绿化带的掩护,轻手轻脚地朝着别墅后门溜去。
看着她的身影消失,林溪转向陈墨:
“你呢?暂时先跟我回节目组安排的酒店?还是回家?”
陈墨垂着眼,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,声音闷闷的:“……不回家。”
“行。”
林溪也不多问,拿出手机又叫了辆车,“那就先去酒店。那边有消息了,我会告诉你。”
车很快来了。
去酒店的路上,两人都没说话。
陈墨一直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,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安静。
到了节目组为林溪安排的酒店,林溪给陈墨另开了一间房,就在自己隔壁。
“先休息。有事敲门。”林溪把房卡递给他。
陈墨接过房卡,手指捏得有些紧。
他抬头看了林溪一眼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还是沉默地转身,刷卡进了自己的房间。
林溪回到自己房间,刚把包放下,手机就响了。
是顾云深。
“陈景行答应了。”
顾云深开门见山,声音透过听筒传来,“明天上午十点,他来酒店,你和陈墨跟他见一面,把事情说清楚。”
“节目组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,只要陈墨自己愿意,可以立刻恢复录制。”
林溪有些意外:“这么顺利?”
顾云深顿了顿:“我找了一位和陈家有旧交的长辈出面。”
原来如此。
人情社会,绕不开的关系网。
“谢了。”林溪丝毫不吝啬对自己男朋友的夸奖,“是谁的男朋友这么厉害~”
“你的。”
顾云深似乎笑了笑,“不过林溪,陈景行那个人,他答应让陈墨回来,不代表他认同你,更不代表他会改变对陈墨的态度。”
“明天的见面,未必愉快,你要有心理准备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林溪语气轻松,“兵来将挡呗。”
挂了电话,林溪去敲了陈墨的门,把消息告诉他。
男孩听到父亲明天要来,小脸瞬间绷紧了,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。
“别怕。”林溪靠着门框,姿态放松,“有我在,他动不了你。”
“明天把你该说的,想说的,都说出来。他不听,也得让他听见。”
陈墨看着她,黑眼睛里情绪翻涌。
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。
酒店三楼的小会议室里,气氛已经有些凝滞。
陈墨坐在长桌一侧,背脊挺得笔直,双手放在膝盖上。
林溪坐在他旁边,姿态随意,正慢悠悠地翻着一本酒店提供的时尚杂志。
导演和副导演坐在另一侧,神情紧张,不时看向门口。
十点整。
会议室的门被准时推开。
陈景行走了进来。
他依旧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,头发一丝不苟,面容冷峻。
身后跟着一位提着公文包助理模样的人。
他的目光先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,掠过导演和副导演时只是微微颔首。
看到林溪时停顿了一瞬,最后,落在了陈墨身上。
陈墨的身体颤抖了一下,但他强迫自己抬起头,迎上父亲的目光。
“陈先生,您来了,快请坐。”导演连忙站起来,拉开主位的椅子。
陈景行却没有立刻坐下。
他走到陈墨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:
“离家出走?长本事了。”
陈墨的脸色更白了一分,嘴唇动了动,没发出声音。
“陈先生。”
林溪站了起来,很自然地挡在了陈墨和陈景行之间,“我们先坐下谈?”
陈景行的目光转向林溪,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。
“林小姐,”他缓缓开口,“我听顾先生说了,是你坚持要墨墨回到节目。我很感谢你对他的关心。不过……”
“这是我陈家的家事,孩子如何教育,应该由我这个父亲来决定。外人,似乎不宜过多干涉。”
导演和副导演听得额头冒汗。
林溪却笑了。
她甚至拉开旁边的椅子,施施然重新坐下,仰头看着依旧站着的陈景行:
“陈先生说得对,教育孩子,当然是父母的责任。”
“不过,当父母的教育方式可能存在问题,甚至可能对孩子的心理造成伤害时,作为节目的参与者,以及一个目睹了部分情况的成年人……”
“我想,我至少有权利提出疑问,也有义务保护合作方,也就是陈墨小朋友的合法权益和身心健康。”
她顿了顿,迎上陈景行微微眯起的眼睛。
会议室里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。
导演差点晕过去,死死地掐着人中。
副导演拼命给林溪使眼色,示意她别说了。
陈景行脸上那层礼貌的冰壳出现了裂痕。
他盯着林溪,想看看这个屡次挑衅他的女人到底哪来的底气。
因为顾云深?听说是顾云深的女朋友。
背靠顾家所以敢这样和他说话?
“林小姐的意思,是我在虐待自己的孩子?”陈景行的声音沉了下去。
“我没那么说。”林溪耸肩,“父母对子女有抚养教育的义务,但当众殴打,试图以暴力压制孩子的解释,似乎不太符合教育的范畴。”
“陈先生是成功人士,法律意识应该比我强。”
“你——!”陈景行身后的助理忍不住想要上前,被陈景行抬手制止。
陈景行终于拉开椅子,在林溪对面坐了下来,但周身散发出的气压却更低。
“林小姐真是能言善辩。”
他冷冷道,“不过,你看到的,只是片段。你并不了解事情的全部,也不了解我的儿子。”
“他性格顽劣,屡教不改,上次甚至做出虐杀动物那种恶劣行径。难道我要放任他变成一个反社会的怪物吗?”
“爸爸!”
一直沉默的陈墨猛地抬起头,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,“我没有虐杀动物!我说了很多遍了!我们是想救它!是它自己突然……”
“闭嘴!”陈景行厉声打断他,眼神锐利如刀,“这里轮不到你说话!错了就是错了,找什么借口!”
陈墨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。
他剩下的话全部哽在喉咙里,小脸涨红,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,却死死咬着牙,不肯让它们掉下来。
林溪看着陈墨的样子,又看看陈景行那张写满不容置疑和绝对权威的脸。
心底那股火,一点一点烧了起来。
这不是教育,这是驯化。
“陈先生,”林溪的声音也冷了下来,“你给过陈墨完整陈述事情经过的机会吗?”
陈景行皱眉,不耐烦道:“事实摆在眼前!还需要听什么解释?他就是缺乏管教,心性残忍!”
“你需要的不是一个儿子,而是一个完全符合你预期完美作品。”林溪一针见血。
“荒谬!”
陈景行猛地一拍桌子,站了起来,脸上最后一丝克制也消失了。
“你算什么?一个戏子!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的家教指手画脚!我陈景行如何教育儿子,轮不到你来评判!”
戏子。
这个词像一根针,刺破了会议室里最后一点虚伪的和平。
导演和副导演吓得魂飞魄散,想劝又不敢劝。
林溪也站了起来。
她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,只是那双总是慵懒含笑的杏眼,此刻清澈见底,映出陈景行怒不可遏的倒影。
她慢慢绕过桌子,走到陈景行面前。
两人距离很近。
陈景行比她高出一个头多,气势逼人。
林溪仰头看着他,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。
那笑容里没有温度。
“陈景行,”她第一次直呼其名,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我一般不打男人。”
陈景行皱眉,不明所以。
下一秒——
林溪的右手猛地握拳,一拳砸在了陈景行的腹部!
不是脸。
她留了余地。
陈景行猝不及防,闷哼一声,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弯下腰,捂住腹部,脸上血色尽褪,额头上渗出冷汗。
他完全没料到这个女人竟然敢动手!
而且力道如此之大!
助理惊呼着要冲上来,林溪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:“想一起躺下?”
助理被她眼中的狠厉慑住,竟一时不敢上前。
导演和副导演已经石化了,张着嘴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陈墨也惊呆了,睁大眼睛,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。
林溪收回拳头,甩了甩手腕,看着因疼痛而暂时失去言语能力的陈景行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:
“但是我实在受不了你了。”
“当爹没个爹的样子。”
“你听不懂人话,或许能听懂拳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