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意雪盯着通讯录里书仪的名字。
极致的厌恶与走投无路的恐慌在胸腔里撕扯。
最终,求生欲压过了一切。
她按下了拨号键。
第一次,漫长的等待音后,是干脆利落的挂断忙音。
第二次,同样的结果。
第三次,听筒里传来的,是冰冷无情的“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”——
不是占线,是已被拉入黑名单的提示。
段意雪胸口剧烈起伏,一股暴怒几乎冲昏她的头脑。
她只能强行压下。
最近发生的一切早已让她濒临崩溃的边缘。
深吸几口无法缓解憋闷的空气,她颤抖着找到另一个号码,拨了出去。
电话接通得很快。
“嘉誉……”
她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带着哭腔和依赖的字眼。
“如果你打电话来,不是已经有了解决‘未来视界’烂摊子、挽回许氏损失的具体方案,那就不要再联系我了。”
“我们之间的婚约也会到此为止。”
段意雪的心脏被狠狠攥住,疼得她瞬间失语。
“嘉誉……”
“书仪……书仪是书家的人,段氏这次的危机说到底就是资金链,只要能筹到足够的钱周转,未必不能渡过!只要书仪愿意帮我们……”
“那就去找她。”
许嘉誉打断她。
“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?”
他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不久前餐厅里的画面。
他笃定地对书仪宣告星仪科技是段意雪的。
如今,星仪早已易主。
而他自己,也因为段意雪,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。
这次投资失误,已经让许氏伤筋动骨。
在虎视眈眈的商场,一步错,可能......
万劫不复。
“嘉誉!”
“书仪她……她以前最听你的话了!你能不能……能不能帮我去跟她说说?也许你开口,她……”
“不能。”
让他去求书仪?
这无异于将他仅剩的骄傲扔在地上践踏。
他没有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,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“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”
段意雪僵在原地。
几秒钟后,积蓄到顶点的屈辱、愤怒和绝望轰然爆发。
“啊——!!!”
她尖叫着,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机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!
“砰!”
一声闷响。
她瘫软下去,眼泪失控地涌出,混合着歇斯底里的哭喊:
“书仪!你都已经被011压制了!为什么到头来我还要去求你!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!!”
“你妈妈是书家大小姐,背景雄厚!爸爸白手起家成了商界传奇,把你捧在手心!”
“你天生聪明漂亮,是爸爸从小培养的继承人!你什么都有!什么都是最好的!”
“我呢?我算什么?我是你姐姐!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!为什么我永远都不如你!为什么!!”
*
几天后。
段氏集团顶层。
股东大会的会议室笼罩在一种近乎凝滞的低气压中。
段意雪站着。
她面前,占据整面墙的投影幕布上,代表着“未来视界”项目财务数据的图表。
红得刺眼。
段磊的声音率先砸在会议室里。
“三个月,账面亏损,一点二亿。”
一位持股多年的老股东瞪着屏幕,嘴唇翕动,却没能发出声音。
紧接着,另一个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怒响起,是负责风控的徐董事:
“这还不是全部!”
“我们刚收到外部律所和专利事务所的紧急通报——‘未来视界’的核心技术专利存在根本性的权属瑕疵,随时可能被宣告无效!”
“而他们的核心研发团队,在上周五已经集体提交辞呈,目前全部失联!”
“至于段小姐在会上多次引以为傲的、那份所谓的‘国际巨头战略投资意向书’……经查证,签发该文件的公司,是一个注册在海外某避税岛、注册资本仅一美元的空壳公司。”
“换句话说,”徐董事一字一顿,“那完全是伪造的。”
倏然。
一片死寂。
段意雪更是瑟瑟发抖。
这一次,没人能帮她了。
短暂的沉默过后。
集团创始元老之一陈董也开口:
“这......只是冰山一角。”
“段小姐在过去半年里,以‘前沿孵化基金’负责人的权限,主导投资并推进的另外三个重点项目,均出现不同程度的重大隐患,或技术路线走偏,或核心数据造假,或合作方突然破产。”
“初步估算,潜在损失叠加,可能数倍于‘未来视界’。”
“而最严重的是,她近期主导的所谓‘集团财务流程优化与历史数据电子化归档’项目中,一些……本应被妥善封存、永不再启的陈旧档案被意外触发调取,甚至存在未授权的复制和外传痕迹。”
陈董顿了顿,意味深长地看向主位上面沉如水的段磊,又转回盯着段意雪:
“这些‘历史遗留问题’一旦暴露,对段氏意味着什么,在座各位想必都很清楚。”
段意雪喉咙发紧。
但是她此刻只能强稳心神。
“陈董,各位董事,这些项目……在投资前均委托了业内顶尖的第三方机构进行过严格的尽职调查,所有报告都有备案可查。”
“专利问题……可能存在技术理解上的争议,需要进一步理清。团队离职……也许是竞争对手恶意挖角,我们正在紧急联络和挽留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
段磊的声音不高。
眼神里翻涌着一种近乎荒诞的痛楚。
他从未想过。
有朝一日,自己毕生心血遭遇的最大危机和裂痕,来源于自己的女儿。
“段意雪,你让段氏,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。”
“不仅将集团的现金流死死套牢,更将许家、将我们多年积累的重要合作伙伴,一齐拖下了水。”
“二十分钟前,三家主要合作银行的抽贷通知,已经在我的邮箱里。”
“过去一周,段氏的股价,跌了百分之四十。市值蒸发,超过百亿。”
坐在段磊右手边的许嘉誉,笔挺地坐着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这次投资失败的惨重程度,远超他最初的预估。
他投入的巨额资金,连同许家因此被牵连的声誉和潜在合作,是他接手家族事业以来最沉重的一次滑铁卢。
段意雪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压力。
几乎是本能地,将最后一丝求助的、带着绝望期冀的目光,投向了许嘉誉。
然而。
许嘉誉避开了她的视线。
那份冷静,近乎残忍。
就在这场股东大会召开前的二十四小时。
在许家书房的家族会议上,他已经承受了来自长辈前所未有的压力。
许氏准备迅速切割段氏,并且要求他和段意雪退婚。
感情?
在家族存续和商业利益面前,轻如尘埃。
今天他来,是要在段氏彻底倾覆前,尽可能多地,从尚有价值的残骸上,咬下属于自己的那块肉。
减少许氏的损失。
坐在长桌中段的一位李姓股东率先发难:
“鉴于段小姐在此次‘未来视界’项目及相关投资中,表现出令人无法容忍的严重失职与判断失误我正式提议:”
“立即解除段意雪在集团及下属所有关联公司担任的一切职务,冻结其名下全部段氏股权及相应权益,并即刻由董事会牵头,联合外部独立审计与法律机构,启动内部调查程序!”
“不……不是这样的!”
现在集团牵扯到一些官司。
集团这样的做法难道要让她来承担?
“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!‘未来视界’所有的项目资料、技术评估、市场分析,每一份文件都完整可查!”
“那份给出‘强烈推荐’结论的尽调报告,出自业内公认的权威机构!甚至……”
“甚至许总,也是亲自带团队调查验证过后,才决定投入重金的!这摆明了是有人精心设计的局,是针对段氏、针对我的阴谋!”
“阴谋?”
“那你拿出确凿的证据,指明是谁,用什么手段,如何设局。”
“否则,在座各位只能基于眼前无可辩驳的事实得出结论:要么,是你能力严重不足,轻信盲从,根本不具备执掌重大投资的资格;要么……”
“就是更恶劣的,内外勾结,蓄意损害集团核心利益。”
“我……” 段意雪张了张嘴。
证据?
她有什么证据?
那些看似完美的尽调报告,那些热情专业的“未来视界”团队,那些若有若无的“内部消息”……
一切都在项目暴雷后迅速蒸发,留下的只有一堆无法兑现的承诺和面目全非的合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