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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9章 火里捞针,活证开口

    朔风止,余烬未冷。

    云知夏立于焦土中央,衣袂焚尽,赤足踏灰,肩头那根控脉针仍深嵌入骨,血痕蜿蜒如蛇游至锁骨凹陷处。

    她抬手,指尖轻轻抚过针尾,银针微颤,似有灵性般回应她的触碰。

    “你们说这针能控人?”她声音不高,却穿透了满场死寂,像一柄冰刃划开凝固的空气。

    众人屏息,目光死死钉在她身上,又不由自主转向瘫坐高台、面色惨白的程砚秋。

    云知夏唇角微扬,眸光一寒:“那我问——若我此刻运针,程左使可还能言?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她指腹轻旋,指尖微不可察地向内压了半分。

    “咯——”一声闷响从程砚秋喉间挤出,他猛地仰头,脖颈青筋暴起,双目暴突如欲裂眶,双手死死掐住自己喉咙,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!

    咽喉肌肉僵直,声带闭锁,仿佛被无形之手彻底扼断!

    “他……真的被制住了!”有人惊叫出声,声音发抖。

    “不是邪术!是穴位!那是‘封渊穴’!刺之则声门闭合!”一名老医工踉跄上前,脸色骇然,“可这等精微掌控……需对经络深达寸毫,怎可能仅凭一根银针做到?!”

    没人回答。

    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固在云知夏的手上——那只手稳定得不像凡人,指尖染血,却稳如磐石。

    她缓缓转身,目光落在台下那个瘦小的身影上——针奴儿。

    孩子依旧沉默,但眼底翻涌着滔天恨意,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。

    “他不会说话。”云知夏声音平静,却字字如锤,“但他的身体记得每一针。”

    她右手一翻,掌中赫然是那根刚自颈侧拔下的控脉针,针尖发黑,沾着血与灰。

    她蹲身,以针为笔,在焦土之上勾画出一幅诡异而精密的图案——七点成环,螺旋递进,线路绕脊而上,最终汇聚于脑后风府要穴。

    “七旋封神针。”她低语,“本为唤醒昏迷重症之法,取‘气行七周天,神魂复归位’之意。却被你——”她抬眼,冷冷看向程砚秋,“篡改为‘控脉摄魂’,以毒养针,炼于活体,只为伪造奇效,骗取圣心!”

    针奴儿盯着地面图案,瞳孔剧烈收缩。忽然,他闭上了眼。

    下一瞬,右手三指并拢,如蝶翼轻振,凌空虚点。

    第一指落下——肩井穴,精准无误。

    第二指——天宗,角度分毫不差。

    第三、第四……第五、第六!

    每一指皆如尺量规测,嵌入图中节点,仿佛他体内有一条早已刻入骨髓的路径在自动牵引。

    当第七指缓缓点向“风府穴”时,全场寂静得连呼吸都停滞。

    然后,他睁眼。

    双目赤红如燃,死死盯住程砚秋,胸膛剧烈起伏,喉间发出嘶哑磨砾之声,一字一顿,竟是以腹语艰难发声:

    “你——试——我——三百——一十七——次。”

    七个字,耗尽全身力气,嘴角溢出血丝。

    可这七个字,比千军万马更沉重,狠狠砸在每一个人心头!

    三百一十七次!

    这不是治疗,是酷刑!是日复一日将活人当作试针傀儡的泯灭人性!

    “哗啦——”人群炸开,怒吼如潮。

    “畜生!他是孩子啊!还是个哑巴!你们也下得了手!”

    “太医院竟用孩童练毒针?!这是人干的事吗?!”

    “烧死他们!把这些披着官袍的魔头全都烧死!”

    高台之上,官兵瑟缩,密探变色,连监刑的御史都后退一步,额角渗汗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一道凄厉身影冲出人群——火簪娘。

    她发髻散乱,眼中布满血丝,手中紧握那支乌黑铁簪,大步踏上高台,直逼程砚秋面前。

    “嗤啦”一声,铁簪挑破其袖口内衬!

    众人定睛一看——布料暗纹之中,竟绣着一株倒生朱砂草,根朝上,叶朝下,色泽猩红如血,透着说不出的阴诡。

    “认得吗?”火簪娘冷笑,声如刀割,“北境马匪劫道前必焚此草祭刀,称之为‘引魂信物’!而这绣纹——是你程家私炉独有的暗记!”

    她猛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,摔在云知夏脚边,药粉洒落些许,呈暗褐色,带着腐腥之气。

    “这是我丈夫咽气前吐出的最后一口黑血所结之渣!是他每日给你们送药汤后,被你们塞进嘴里的‘赏赐’!‘引神散’——每十根控脉针配一包,让人服后癫狂失智,任你们操控如傀!”

    她指着程砚秋,指尖颤抖:“我丈夫替你们送了三年药,最后呢?你们说他体内有蛊,一把火烧成了灰!可真正炼蛊的,是你!是你这个穿官袍的毒鬼!”

    全场死寂。

    唯有风卷灰烬,簌簌作响。

    云知夏低头,看着脚边那半包残药灰,眼神骤然沉静。

    她没有立刻去捡,而是缓缓蹲下,赤足踩在焦土之上,发梢尚有余火轻燃,映得她侧脸轮廓如刀削。

    她拾起一根未燃尽的炭条,指尖微动,在一块断裂的石板边缘轻轻一划。

    炭灰簌落。

    她垂眸,目光如渊。

    而在她心中,已开始飞速推演——这药灰成分、析晶形态、毒性反应路径……前世无数次毒理实验的记忆在脑中闪回。

    她抬起眼,目光扫过全场,最终落在那包药灰上,声音清冷如霜:

    “这药灰……能否验出‘程氏东炉’的火痕?”

    她没有回答。只是伸出手指,缓缓向那灰烬靠近——

    风停,火熄,万籁俱寂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屏息等待,仿佛天地之间,只剩下一捧灰,一个人,和一场即将揭开的真相。

    朔风止,余烬未冷。

    云知夏蹲身,赤足踩在焦土之上,发梢残火轻曳,映得她眸底如寒潭深涌。

    她伸出指尖,缓缓探向那半包洒落的药灰——动作极稳,仿佛不是在取证,而是在剥离一层层被谎言包裹的真相外衣。

    炭条在石板边缘轻轻一划,一道灰痕落下。

    她垂眸凝视,指节微动,以灰为墨,竟在断裂的青石上勾勒出一幅诡异图纹:螺旋状结晶扩散路径,中心一点泛着金属冷光,七道分支如蛛网延展,每一线都精准对应控脉针锈蚀处的析晶走向。

    众人屏息,只见她忽然抬手,咬破舌尖,一滴殷红血珠滚落,精准滴入灰烬中央。

    “嗤——”

    幽蓝涟漪骤然荡开,宛如活物般顺着炭线蔓延,与析晶图完全重合!

    空气中浮起一丝极淡的苦腥味,那是黄芩焦化过火才有的气息;而蓝光中隐现猩红斑点,则是朱砂遇砒霜后的特异反应。

    云知夏缓缓抬头,声音清冷如霜刃劈雪:“黄芩焦化过火,火候七刻零三秒;朱砂掺砒,毒侵经络却伪装成‘引神归元’之效。这火痕……与控脉针上的锈语完全一致。”她将石板高举过头顶,任阳光穿透那幽蓝纹路,“这不是什么驱蛊压魂的神药,而是毒炉炼人的铁证!你们烧的不是妖人——”

    她目光如刀,扫过全场官差密探,一字一顿:

    “是救命的医者!”

    话音落地,程砚秋喉间猛地一松,穴道竟自行震解!

    他踉跄站起,双眼赤红如疯兽,嘶吼撕裂长空:“妖言惑众!此女通晓邪术,惑乱人心!来人——格杀勿论!”

    鼓声炸响,弓弩手自高台两侧疾步而出,数十支箭尖寒光凛冽,直指云知夏心口。

    风卷黑旗猎猎作响,杀机如潮水压境。

    可她不退。

    反而向前一步,脚下焦土裂开细纹。

    她右手猛然抓起那根曾深嵌肩头的控脉针,银光一闪,狠狠刺入自己左肩胛骨下方——正是“魂枢穴”所在!

    鲜血瞬间洇出,染红素袍。

    “若这针真能控人……”她咬牙,声音因剧痛而微颤,却更显凌厉,“我现在就该扑上去,咬断你们的喉咙!”

    她又踏前一步,肩头血流如注,脚步却稳如磐石。

    “可我——清醒如初!”

    唯有那根扎在她身上的银针,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无声诉说着所谓“神术”的荒谬。

    就在此刻,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至她身前。

    墨二十七横刀而立,玄衣翻飞,刀锋直指弓弩阵列,低声道:“再走一步,他们真会放箭。”

    云知夏没有看他,只是微微侧首,目光越过人群,投向北方天际——那里乌云低垂,荒山连绵,隐约可见几缕黑烟盘旋不散,似有焚骨之息随风飘来。

    她唇角忽地扬起一抹冷笑,轻得几乎听不见:

    “那就……让他们看看,什么叫‘活证’。”

    风忽止。

    她脚边的药灰无端一颤,仿佛回应她的低语。

    而在百里之外的北境乱葬岗,三具深埋多年的尸骨正悄然露出一角焦黑的指骨,其腕部赫然嵌着一枚锈迹斑斑的控脉针——针尾刻着太医院左使专属铭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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