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!”
吴显平一声应下,整个灵堂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变。
方才的嘈杂与丑陋,在这一声重诺之下,尽数被压了下去。
他从地上站起,那魁梧的身躯,仿佛撑起了摇摇欲坠的郡守府。
“来人!取沙盘!”
一声令下,几名亲卫立刻抬进一个巨大的沙盘,上面是整个恒州郡的地形地貌,纤毫毕现。
吴显平走到沙盘前,目光如炬,再无半分悲戚,只剩下铁血将军的冷酷与决断。
“孙望反贼,连下黄州、黄石。李虎又率兵八千北上,欲取上党。”
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,“如今,除去这三地,我恒州尚有长宁、攸县、茶陵、耒阳、六安、黄石,加上我们所在的邾城,共计七城。”
他的手重重地按在邾城的位置上。
“现在,这七城守将,连同你们麾下的所有兵马,尽数在此!”
他环视众人,声音冰冷刺骨:“孙望分兵北上,其亲率主力,最多不过七八千人!他孤军深入,后方未稳,只要我们守住邾城,将他这把尖刀死死地钉在这里,他就是无根之萍,死路一条!”
一番话,条理清晰,斩钉截铁。
方才还在争吵不休的众将,此刻看着沙盘,眼中都亮了起来。
对啊!
他们现在手里有五万大军!
五万人,守一座坚城,对抗七八千疲惫之师,这仗怎么看都不会输!
“吴将军说得对!我们兵力是他的数倍,耗也耗死他!”
“我愿听从吴将军号令!调我麾下所有兵马,与孙望决一死死战!”
“我等愿捐出所有粮草,誓与邾城共存亡!”
一时间,群情激昂。方才的龌龊与贪婪,仿佛被这即将到来的大战彻底洗刷,所有人都变成了忠心耿耿、誓死报国的勇士。
跪在地上的夏侯仪,头颅低垂,没有人能看到,他的嘴角,正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。
来吧。
都来吧。
来得越多越好,正好一锅端了,省得日后麻烦。
“好!”
吴显平看着众人的反应,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。
但他深知,光有士气远远不够。
“五万大军,人吃马嚼,每日消耗都是天文数字。城中现有钱粮,撑不了多久。”
他的目光,转向人群中一名身穿文士袍,却同样披麻戴孝的年轻人。
那人面容俊朗,气质儒雅,正是恒州第一大族何氏的嫡系子弟,在吴胜麾下担任长吏的何志远。他是世家大族在军中势力的代表。
“何长吏。”吴显平沉声道。
何志远立刻出列,躬身行礼:“将军有何吩咐?”
“孙望反贼,所到之处,屠戮乡绅,抢夺田契,人神共愤。”
吴显平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,“如今需要你出面,号召城中各大士绅望族,捐钱捐粮,共抗反贼。否则,城破之日,便是他们族灭之时!”
何志远闻言,脸上瞬间涌起无比的愤恨。
他对着吴显平重重一拜,声音慷慨激昂:
“将军放心!我何氏从黄州逃回的族人早已传回消息,那孙望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屠夫!”
“他将黄州士绅家产劫掠一空,地契田契尽数焚毁,更是将我等读书人视作仇寇!此贼不除,我恒州再无我等立锥之地!”
他转过身,面向在场的所有将领。
在场的,除了吴显平这样的纯粹军人,大多都是大地主出身,家中有良田万顷。
何志远的话,精准地戳中了他们最深的恐惧。
“诸位将军!”
何志远振臂高呼,“覆巢之下,安有完卵?今日不倾尽家财,明日便是家破人亡!我何志远在此立誓,愿捐出我何家一半家产,充作军资!只求诸位将军,能斩下孙望狗头,为吴郡守报仇,为我恒州世家,除此大害!”
一番话,如同在滚油里倒进一瓢冷水,瞬间引爆了全场。
“何长吏说得对!孙望要我们的命,我们就要他的命!”
“我这就回家,将家中所有存粮都运来!”
“没错!跟那泥腿子出身的反贼拼了!”
在场的将领们被彻底煽动,一个个同仇敌忾,纷纷表示要回家筹粮,恨不得立刻就跟孙望决一死战。
看着瞬间被拧成一股绳的众人,吴显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。
他知道,这股力量,因利而聚,也终将因利而散。
但现在,他需要这股力量。
“好!有诸位相助,何愁反贼不灭!”
吴显平大喝一声,重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城防之上。
“张将军,你负责东门防御,多设鹿角,深挖壕沟!”
“刘将军,你负责西门,将城中所有投石机都调过去!”
“李将军……”
吴显平一道道命令下达,将五万大军的防务安排得井井有条,滴水不漏。
他那久经沙场的老练与沉稳,让所有人都心安下来。
一个时辰后,众将领命而去,灵堂内再次恢复了死寂。
只剩下吴显平,吴燕,以及依旧跪在地上,仿佛一尊石像的夏侯仪。
吴显平疲惫地揉了揉眉心,走到棺椁旁看着棺中兄长的遗容,虎目再次泛红。
吴燕走到他身边,轻声道:“吴叔叔,辛苦了。”
吴显平缓缓摇头,他看了一眼依旧跪着的夏侯仪,忽然压低了声音,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:“燕儿,此人,不可信。”
吴燕心中一震,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眼中也闪过一丝怀疑。
但她还是有些不解:“为何?夏侯叔叔对我父忠心耿耿,方才更是悲痛欲绝,几近昏厥……”
“那都是装的。”
吴显平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我问你,孙望在黄州城外,用三千亲卫伏杀了钦差,对不对?”
吴燕点了点头,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。
吴显平的眼中,闪过一丝洞穿一切的锐利寒光。
“可黄州逃回来的探子说,孙望攻打黄州,以及之后兵发黄石,他身边,根本就没有那三千亲卫的影子。”
“那三千精锐,就这么凭空消失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