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显平的声音,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尖刀,瞬间刺入吴燕的心脏。
她猛地瞪大了眼睛,脸上血色尽褪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。
三千精锐,凭空消失了?
那可是孙望赖以起家的核心力量,是他在黄州城外伏杀钦差,震慑天下的底牌!
这样一支百战之兵,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?
吴燕的脑子飞速转动,无数种可能在其中闪过。
最终,所有线索都指向了那个跪在地上,仿佛悲痛到失去灵魂的身影。
夏侯仪。
吴显平的目光越过吴燕,冷冷地钉在夏侯仪的背影上,声音压得更低,充满了杀伐之气。
“你父亲生性多疑,却唯独对此人信任有加。可结果呢?你父亲死了,你妹妹失踪了,恒州大乱,他夏侯仪却带着三千五百残兵,毫发无伤地回来了。”
“燕儿,你不觉得,这一切都太巧了吗?”
每一句话,都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吴燕的心上。
是啊,太巧了。
巧合到,仿佛一切都在某个人的精心算计之中。
吴燕的目光再次落在夏侯仪身上,那份悲痛欲绝的姿态,此刻在她眼中,却显得无比刺眼,充满了虚假的意味。
她遍体生寒,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:“吴叔叔,你的意思是夏侯叔叔他……他已经投靠了孙望?”
“不是投靠。”
吴显平一字一顿,眼中是洞悉一切的冰冷,“他就是孙望的人!”
这个结论,比刚才所有的推测加起来,都更让吴燕感到惊骇。
她踉跄着后退一步,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叔父。
夏侯仪,父亲最倚重的智囊,竟然是敌人埋在身边的棋子?
“可是……这怎么可能?”
吴燕喃喃自语,她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,“我恒州七城守将,加上邾城守军,足有五万大军。孙望的主力不过七八千人,就算有夏侯仪做内应,他也不可能……”
“五万大军?”
吴显平发出一声悲凉的冷笑,打断了她的话。
他环视着空荡荡的灵堂,仿佛还能看到方才那群人为权位争得面红耳赤的丑陋嘴脸。
“燕儿,你真以为这五万大军能挡住孙望?”
“他们名为奔丧,实为夺权。一个个心怀鬼胎,想的只是如何吞掉别人的兵马,坐上你父亲的位置。”
“这哪里是五万大军,这分明就是一盘散沙,是催动邾城覆灭的五万张嘴!”
吴显平的声音里,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失望。
“孙望的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,这群蠢货却还在为分赃不均而内斗。这一仗,从一开始,我们就已经输了。”
吴燕的心,一寸寸沉了下去。
她何尝不知道那些将军的心思,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。
“那……那我们该怎么办?”
吴燕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绝望,“难道,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基业,毁于一旦吗?”
吴显平沉默了许久,仿佛在做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。
他转过身,重新看向棺椁中兄长的遗容,眼中闪过痛苦、挣扎、决绝,最终,化为一片死寂的平静。
“我,已经派了亲信去见孙望。”
吴燕浑身一震,猛地抬头看向他。
吴显平没有看她,只是盯着棺椁,声音沙哑而空洞:“我向他求和。”
“我许诺,只要他退兵,我愿献上恒州郡所有世家七成的家产,以及全部的田契。”
“还有……”
吴显平顿了顿,终于转过头,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目光看着吴燕,“还有你。”
吴燕如遭雷击,呆立当场,大脑一片空白。
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那个从小看着她长大,对她爱护有加的叔父,那个刚刚还义正辞严,痛斥众人无耻的铁血将军,竟然要把她当成一件礼物,送给杀父仇人?
“吴叔叔……”
吴燕的嘴唇颤抖着,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,“你……”
“这是唯一的办法!”
吴显平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只有这样,才能换来喘息之机!只有保住根基,日后才有起复的可能!”
他一步步逼近吴燕,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。
“世家大族都说,孙望此人,残暴嗜杀,却又极度好色。所到之处,必然搜罗美女。而你,吴燕,是整个恒州郡公认的第一美人!”
“只有你,才能让那头饿狼停下脚步!只有你,才能让他放下戒心!”
吴燕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。
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叔父,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。
她深吸一口气,擦干眼泪,惨然一笑:“好。我答应。”
与其被那些心怀鬼胎的将军当作战利品抢夺,或者城破之后受尽凌辱,献身给孙望,似乎也不是最坏的结局。
至少,能为恒州换来一丝生机。
“我只求投降,为恒州数十万百姓,换一条活路。”
吴燕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。
“投降?”
吴显平的眼中,却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。
他凑到吴燕耳边,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在呢喃。
“不,这不是投降,是美人计。”
吴燕猛地一颤。
“到了孙望身边,你要千依百顺,让他以为你彻底臣服。我会让他以为,我们已经放弃了抵抗,甘心做他的走狗。”
“我会借他的手,去打压城中那些不听话的守将和世家大族,让他帮我们清除所有的内患!”
“然后……”
吴显平的声音里,透出一种疯狂的杀意,“你要在他最得意,最没有防备的时候,用最烈的毒,杀了他!”
“只要孙望一死,他那支乌合之众必然大乱。到那时,我会趁机夺回所有兵权,接管一个再无内忧外患的恒州郡!”
“最后,”吴显平的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,“我会以你刺杀反贼首领孙望的大功,向朝廷请降!这份功劳,足以让你我加官进爵,让我们吴家,彻底洗脱反贼的名号,成为名正言顺的朝廷官身!”
一字一句,如同毒蛇的信子,冰冷而黏腻,舔舐着吴燕的耳廓。
吴燕彻底愣住了,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素来以忠厚刚直形象示人的叔父,第一次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。
她从没想过,人心可以阴毒到如此地步。
这是一个何等恶毒,又何等完美的计划。
用她的身体和性命,换来一个崭新而纯粹的恒州,换来整个吴氏家族的飞黄腾达。
“燕儿,”吴显平看着她苍白的脸,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,但那份柔和之下,却隐藏着不容抗拒的威压,“这是我们吴家唯一的机会。”
他缓缓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吴燕的头发,就像小时候一样。
“现在,该你做决定了。”
吴燕没有错过,在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眸深处,一闪而过的,是森然的杀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