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日,天阴沉沉的,灰色的乌云压着,连风都带着几分湿冷的腥气。
柳星颜理了理衣襟,正待出门。身后忽然探出个小脑袋。
“哥哥,你要出门吗?”身后忽然探出个小脑袋,奶声奶气道。
“嗯,出去一趟。”
柳星颜随即摸出些碎银塞进她手心:“拿去,想买什么就买什么,哥哥付账。”
“谢谢哥哥!”栗宝攥着银子笑得眉眼弯弯。
往日都是雀儿跟在小奶包屁股后面付钱,这几日出门她才晓得银钱的用处。
昨日还自个在好友张桂家买了煎饼,娘亲与三哥吃了都赞好,三哥还说,往后若开酒楼,定要从张桂家进煎饼呢。
“对了。”柳星颜揉了揉小奶团的的头顶,眼底漾着笑意,“往后在街上瞧见什么好吃的,便来告诉我,有报酬。”
说着,还朝栗宝俏皮地眨了眨眼。
栗宝忙不迭点头,小短腿蹬蹬跑回屋,再出来时,手里多了一把红彤彤的油纸伞。
“哥哥,要下雨了,带上伞吧。”
柳星颜抬眼望了望天色,乌云沉甸甸地垂着,雨点子怕不是下一秒就要砸下来。
可再瞧那伞——伞面红得鲜亮,伞骨细细的,上头还歪歪扭扭画着几道,分明是小孩用的玩意儿。
他本想换一把,可对上栗宝满是期待的眼神,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:“好,就带这把。”
栗宝送他到府门,挥着小手目送他远去,待身影消失在巷口,小脸才露出心事重重的模样。
栗宝观哥哥面相,今日必有一大劫,若是过了此劫,今后便能够平步青云。
原本栗宝不应该过多的参与他人劫难,但对方是他的哥哥,栗宝忍不住在给他的伞上画了符箓,帮他偷偷作弊了……
马车辘辘,载着柳星颜往紫云湖去。
弃车登舟,一叶扁舟破开湖面的薄雾,缓缓驶向湖心。
刚行至半途,细雨便淅淅沥沥落了下来。
柳星颜无奈,只得撑开那把小红伞。
撑船的老船夫瞥见,咧嘴笑道:“公子,这伞是你家娘子送的吧?可真俏。”
柳星颜脸颊微热,耳根泛红:“不是,是舍妹所赠。”
“哦,原来是妹妹啊。这颜色亮丽,还以为是你家媳妇儿送的呢,不知公子婚配否。”老船夫捋着胡子问道。
柳星颜腼腆道:“……并无婚配。”
谁知老船夫摇着头叹气,:“可惜了,可惜了。”
柳星颜不解:“老伯何出此言?”
老船夫往湖心瞥了一眼,压低了声音:“公子有所不知,这紫云湖中心,藏着个女水鬼,专挑俊俏的未婚男子下手。”
“上个月还有一船人,在湖心被生生吞了去,连尸骨都没捞着,都说……是那水鬼干的!公子可得当心些,别被勾了魂去。”
柳星颜心头微微一凛,抬眼望去,湖面烟波浩渺,零星飘着几叶舟楫,看着并无异样。
他只当是民间谣传,笑了笑没放在心上。
老船夫见他不信,也不再多言。
不多时,舟至湖心,一艘气派的商船静静泊在水面,正是曾甬约他相见的地方。
“公子,到了。”老船夫将小舟泊稳,又叮嘱了一句:“千万当心啊!”
柳星颜点点头,收了伞,踩着跳板登上商船。
商船二楼专门无任何雅间,只摆了桌椅板凳,方便赏景。
柳星颜刚推开进去,脚步便是一滞。
赵自衡?
那人不正是上元灯节上,与二哥比试输得一塌糊涂的赵自衡?
他记人极准,见过一面便能记得清楚。
柳星颜心头一沉,忙侧过脸,暗自庆幸自己带了陈老板的面具。他本想装作不曾相识,径直往里走,却不料被人拦住。
“哟,这不是柳二公子的弟弟吗?”赵自衡晃着折扇,慢悠悠踱了过来,语气满是戏谑:“好端端的,戴个面具做什么?”
话音未落,他便伸手一扯,径直将柳星颜脸上的面具掀了下来,重重摔在地上。
“咔嚓”一声,面具裂成两半。
柳星颜半边脸颊上被栗宝画过的黑痣露了出来。
赵自衡盯着那黑痣,嗤笑一声,伸手就往他脸上摸去,指尖还在黑痣上蹭了蹭:
“原来竟是为了遮这丑东西。啧,若是没这痣,这般细皮嫩肉的,怕是要勾走不少姑娘的魂,连我都要把持不住**”
“赵自衡!”
听见他的污言秽语,柳星颜愤怒地拍开他的手:“你放肆!”
赵自衡也不恼,反而揽住他的肩膀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:“放肆?今日请你过来,就是要与你好好‘共赏’湖景啊!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!”
柳星颜挣扎着,一眼便瞧见了站在旁的曾甬,瞬间明白了什么,气得浑身发抖:“是你!你们是一伙的!”
曾甬脸上满是讥讽:“不错,就是我。柳星颜你这个蠢货!哪儿有什么商铺的老板?还有那地契都是骗你的,哈哈哈哈。”
“你们为何要骗我?把我带到这里,究竟想做什么?”柳星颜一把推开赵自衡,手里攥着那把小红伞,伞尖对着两人。
曾甬身旁的几个打手,纷纷掏出腰间的尖刀,寒芒刺了柳星颜的眼睛。
“做什么?自然是要你的命!”曾甬狞笑一声。
“我与你们无冤无仇,为何要杀我?”柳星颜今日只是出来谈生意,身边并没有带人过来。所以此刻他们想要对他动手,是轻而易举的事情。
“要怪,就怪你那个好二哥!”曾甬道。
“我二哥?你们对他做了什么?”柳星颜心头一紧。
“你二哥让我在灯会上丢尽脸面,这笔账,自然要算在你们柳家人头上!”赵自衡冷哼道。
“哦!我知道了,你就是那个和我二哥打赌赌输了,趴在地上学狗叫的赵自衡!”柳星颜忽然嗤笑一声:“看来不光头脑不如我二哥,连骨气也不如我二哥,净会使些见不得人的脏手段!”
说罢,他挑衅的看向赵自衡。
反正横竖都是一死,在死前也要先把他膈应到!
赵自衡被戳到痛处,面目涨红,厉声喝道,“给我把他的嘴划烂!好好折腾一番,再丢进湖里喂鱼!”
几人持刀就要朝着柳星颜逼近。
可就在这时,商船忽然剧烈摇晃起来。
紧接着,一股刺骨的阴风卷着黑雾涌了进来,阴翳的寒气直钻骨髓。
柳星颜猝不及防,脚下一滑,额头狠狠磕在一旁的柜子上,眼前阵阵发晕。
恍惚间,他看见黑雾之中,立着一个穿白衣的女子。
她墨发披散,面色青紫,双脚悬空,竟半点不曾沾地。
“鬼!有鬼啊!”赵自衡和曾甬的惨叫声刺破耳膜。
一眨眼,他们被黑雾卷着,像断线的风筝一般,直直往窗外飞去。
柳星颜只觉得脸上那枚黑痣处,忽然传来一阵滚烫的灼痛,意识便如潮水般退去,彻底晕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