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江河站在门口,看着秦老雷霆震怒的背影,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放松了一丝。
他赌赢了。
但他心里没有丝毫喜悦,只有对于沈清秋更加焦灼的担忧。
与此同时。
北临县委招待所,地下审讯室。
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冰渣。
沈清秋被绑在椅子上,头无力地垂着,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惨白如纸的脸。
她的双手被强行按在一个生锈的铁盆里,盆里的水已经浑浊不堪,上面漂浮着碎冰。
那双手,原本修长白皙,此刻却肿胀得像胡萝卜,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。
“怎么样?滋味不错吧?”
赵芳坐在对面,手里把玩着一根细银针。
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幽冷的寒芒,一下一下地刺着桌面。
李卫民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别留外伤。
但在赵芳眼里,这迟迟拿不到的口供让她失去了耐心,心里的怨恨更是像毒草一样疯长。
“不留外伤?”
“哼!针眼那么小,只要你不死,两天也就长好了!”
“谁能看得出来?”赵芳在心里恶毒地盘算着。
她看着沈清秋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,心里的快意简直要溢出来了。
以前在红星大队,沈清秋虽然成分不好,但那股子清冷孤傲的气质,总让赵芳觉得不爽。
现在,这个高傲的白天鹅,终于被她踩在了泥里,任她宰割。
“沈清秋,我最后问你一遍。”
赵芳站起身,走到沈清秋面前,用冰冷的针尖挑起她的下巴,逼迫她抬起头。
“只要你点头,承认这画是你那个反动老爹教唆你画的!”
“是为了攻击咱们大好形势!我就放了你!”
“不然……”
赵芳的目光落在沈清秋那双肿胀、失去知觉的手上,嘴角勾起一抹狞笑。
“十指连心!这冰水只是开胃菜,接下来,我要给你松松骨!”
沈清秋艰难地睁开眼,视线已经模糊了,但她还是看清了赵芳那张因嫉妒而扭曲变形的脸。
“赵芳……你……你会遭报应的!”
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,颤抖却决绝。
“报应?哈哈哈!”
赵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笑得前仰后合,声音尖锐刺耳。
“我现在是代表组织审查你!我是正义的!你才是那个该遭报应的坏分子!”
“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,那就别怪我心狠了!”
赵芳脸色陡然一沉,一把从冰水中捞起沈清秋的一根手指。
那是右手中指,执笔最关键的手指。
“这根手指头画的松树干是吧?硬骨头是吧?”
“噗嗤!”
没有任何犹豫,那根细针,带着赵芳的狠毒,狠狠地扎进了沈清秋右手中指的指甲缝里!
“啊——!!!”
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,瞬间在这个封闭的地下室里炸开。
那是痛到了灵魂深处、连骨髓都在颤栗的声音。
俗话说十指连心,这种痛,比刀砍斧剁还要钻心百倍!
沈清秋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,整个人像是触电一般在椅子上颤抖。
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衣衫。
原本已经被冻麻木的神经被这剧痛强行唤醒,又瞬间因为无法承受而差点崩溃。
鲜血顺着指甲缝涌了出来,滴落在浑浊的冰水里,晕染开一朵触目惊心的红花。
“喊啊!接着喊啊!”
看着沈清秋痛苦的模样,赵芳兴奋得满脸通红。
她拔出带血的针,又对准了食指。
“这根手指是画松针的吧?”
“不要……不要!”
沈清秋痛得神志不清。
她本能地想要缩回手,却被绳子死死绑住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针再次落下。
此时此刻,在这叫天天不应、叫地地不灵的地下室里,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。
江河……你在哪?
我快撑不住了……我的手……要废了!
凄厉的惨叫声在封闭的地下室里回荡,却怎么也穿透不了那厚重的水泥墙。
沈清秋浑身被冷汗湿透,整个人像是一条濒死的鱼,在椅子上剧烈抽搐。
就在沈清秋遭受折磨的同时。
陆江河已经坐在了通往北临县的小汽车上。
公路上,一辆挂着市委牌照的黑色红旗轿车,正碾碎积雪,飞速向着县城疾驰。
陆江河坐在后排,身上裹着那件破旧且沾满泥污的军大衣,双手死死地攥着膝盖,指节泛白。
他的眼睛熬得通红,死死盯着窗外飞逝的荒原。
坐在他身旁的秦云山老爷子,脸色阴沉得可怕。
副驾驶位坐的是日报社的老张,脸色同样有些许凝重。
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包装纸,目光深邃而锐利。
车子驶入县城主干道,速度稍稍慢了下来。
秦老忽然摇下了一半车窗,凛冽的寒风灌进来,让他原本有些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。
他的目光落在了路边供销社的一面外墙上。
那里,原本贴满标语的宣传栏,此刻竟然换上了一张张崭新的红纸海报。
海报画得并不精细,甚至有些粗糙,但那上面用毛笔写着的大字却格外醒目。
哪怕在风雪中也能让人一眼看清。
【红星大队特产“雪底苍松”,致敬抗联英雄!】
【供销社甄选:每一根松针,都是长白山的风骨!每一朵榛蘑,都是黑土地的馈赠!】
【购买英雄松礼盒,传承红色基因!】
不仅是这一处!
随着车子深入。
陆江河跟秦老发现,县城的大街小巷,凡是供销社的代销点,竟然都贴上了类似的宣传画。
甚至路边还有几个等着买年货的大娘,手里正拿着那张红纸指指点点。
“这……这是?”秦老愣了一下,转头看向陆江河。
陆江河看着那些海报,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。
雷春雨虽然是个粗人,但这事办得还算靠谱。
她没敢明着跟县委对着干,而是走了暗地里推广的路子,在全县范围内造成了既定事实。
“秦老,这是我们为了响应县里文化扶贫的号召,特意做的宣传。”
陆江河声音沙哑,却透着一股子坚定。
“在有些人眼里,这就是反动毒草,是黑五类的发泄。”
“但在老百姓眼里,这就是咱们东北人的魂,是抗联先烈的血!公道自在人心!”
“好!好一个公道自在人心!”
秦老看着窗外那些驻足观看海报的百姓,眼中的怒火更盛,却也多了一份底气。
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!”
“基层的供销社都有这样的觉悟,都知道这是红色基因,这是英雄精神!”
“怎么到了某些领导干部的眼里,就成了必须要铲除的毒草?!”
秦老猛地关上车窗,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杵在车底板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
“简直是乱弹琴!这是指鹿为马!这是对革命历史的背叛!”
“再开快点!直接去县委大院!”
“我倒要看看,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,敢动咱们的红色画家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