闪光灯的白光刺破了地下室的阴霾,也彻底照亮了这丑恶的一幕。
缩在煤堆里的赵芳,此刻终于从剧痛中缓过一口气。
她看着突然闯入的一群人,尤其是看到那个正对着她疯狂拍照的记者,本能的恐惧涌上心头。
“别拍!别拍!我是代表组织……”
她挣扎着想去遮挡镜头,却被陆江河回头一个冰冷至极的眼神吓得缩了回去。
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,只有那种想要把她撕碎的杀意。
就在这时,走廊外传来一阵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。
“干什么?干什么!谁敢在县委招待所闹事!”
李卫民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进来。
他原本在楼上的休息办公室等着好消息。
在听到楼下的巨响和惨叫后。
她还以为是赵芳下手太重把人弄死了,吓得赶紧带着两个保卫干事冲了下来。
一进门,李卫民就傻眼了。
铁门倒在地上,赵芳像死狗一样躺在角落,而沈清秋身边围着好几个人。
当他看清陆江河的脸时,怒火瞬间压过了理智。
“陆江河?!你好大的胆子!”
李卫民指着陆江河,色厉内荏地吼道。
“你竟敢冲击审查重地!这是反革命暴动!保卫科的,给我把他抓起来!!”
两个保卫干事刚要掏枪,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猛地炸响。
“我看谁敢动!”
秦云山转过身,一步步走向李卫民。
昏暗的灯光下,李卫民这才看清这个老人的脸。
那一瞬间,李卫民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鸡,所有的叫嚣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他在市里跟郑富贵开会时,远远见过这位泰斗一面。
“秦……秦老?”李卫民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。
他两条腿开始打摆子:“您……您怎么来了?”
“我不来,怎么看得到这出好戏?”
秦云山走到李卫民面前,扬起手中的拐杖,狠狠地戳在李卫民那笔挺的中山装胸口上,戳得他连连后退。
“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思想审查?”
秦老指着身后那惨不忍睹的现场,唾沫星子喷了李卫民一脸。
“动用私刑!逼供信!还要毁了画家的手和眼睛!”
“李秘书,你好大的官威啊!你是要把北临县变成你们私设的公堂吗?!”
李卫民被骂得狗血淋头,却连个屁都不敢放。
他知道,完了。
被秦云山当场抓包,这事儿就算郑富贵来了也盖不住了。
“误会……秦老,这是误会……”李卫民还在垂死挣扎。
“这都是那个临时工赵芳自作主张。”
“滴!滴!”
就在这时,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,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杂乱的脚步声。
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冲进了地下室,为首的正是县公安局长。
而跟在他身后的,赫然是县委书记,吴天明。
他身上甚至还披着那件在办公室常穿的大衣,脸上没有丝毫的风霜,只有一种早就蓄势待发的锐利。
其实,在给了陆江河那个纸条后,吴天明就一直在默默关注事态的发展。
他一直在等。
在等郑富贵露出破绽,也在等陆江河那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变数。
十分钟前。
当他安插在县委大院的那个眼线,看到秦云山那辆市委红旗车冲进大院的瞬间,就拨通了他的电话。
“书记!陆江河回来了!他把市里的秦云山秦老请来了!”
接到电话的那一刻,吴天明掐灭了手里那一整盒烟的最后一根烟蒂。
他知道,反攻的号角吹响了。
陆江河这枚棋子不仅活了,还变成了一辆横冲直撞的战车!
如果有秦老这尊大佛坐镇,他吴天明再不出手收网,那就是政治上的低能儿!
于是,他立马迅速集结了干警,并且仅用了五分钟就包围了招待所。
吴天明大步走进审讯室。
他的目光扫过全场,当看到沈清秋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时。
他眼中的怒意不再是伪装,而是真的动了肝火。
这不仅是残忍,更是愚蠢!
在他治下的县委大院搞出这种事,简直是给他上眼药!
“混账!”
吴天明一声暴喝,直接把手里的手套摔在了李卫民脸上。
“你们竟就背着我搞这种无法无天的事!”
“谁给你们的权力对人民群众动刑?法律在你们眼里是摆设吗?”
李卫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:“书记……书记我……”
“把他给我铐起来!”
吴天明根本不听解释,大手一挥,身后的人早就按捺不住,上去一把将李卫民按在墙上。
那锃亮的手铐“咔嚓”一声锁死了他的手腕。
角落里的赵芳更是没跑掉,被两个公安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,手铐直接拷在了背后。
“书记!我是听领导指示办事的啊!我是为了抓毒草啊!”李卫民还在嚎叫。
“毒草?”
一直没说话的秦云山冷哼一声,从陆江河手里拿过那幅沾了点血污的画稿拓印,举在半空中。
“刚才来的路上,我看见满大街都在贴这幅画的海报!”
“老百姓都说这是抗联的松树,是咱们东北的脊梁!”
“这幅画,画的是风骨,是气节!是纯正的红色基因!”
秦老转过身,指着被铐起来的李卫民和赵芳,声音掷地有声,在地下室里回荡。
“迫害歌颂英雄的艺术家,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搞政治陷害!”
“你们才是真正的毒草!是混进革命队伍里的坏分子!是人民的罪人!”
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,比郑富贵之前扣的那顶重了一万倍!
直接把这件事从“工作失误”定性成了“政治迫害”。
李卫民面如死灰,彻底瘫软在地。
赵芳更是吓得两眼一翻,直接晕了过去。
“马上送沈清秋同志去医院!要用最好的药!必须把手保住!”
吴天明立刻下令,语气急促。
陆江河此刻根本顾不上去看那些落网的小丑。
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已经昏迷的沈清秋,像是抱着一件破碎的稀世珍宝。
沈清秋的头靠在他的胸口,轻得像是一片羽毛。
路过吴天明身边时,陆江河停了一下。
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。
吴天明微微点了点头,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和安抚。
陆江河没有说话,抱着妻子大步走出了这个如地狱般的地下室。
风雪依旧在呼啸,但这一刻,陆江河知道。
天,终于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