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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34章 远方客人

    二丫把“百鸟朝凤”的绣品从展架上取下时,指尖触到布面的金线,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温热。胡小满抱着获奖的牌匾跟在后面,红绸裹着的木牌沉甸甸的,硌得胳膊生疼也不肯撒手。马车刚出县城,就见路边停着辆青布马车,车帘掀开,张婶的侄女探出半个身子,手里举着封信。

    “二丫姐,快看看这个!”她把信递过来,信封上盖着个朱红大印,“府里的织造局派人来的,说要招你去当教习,专教绣工!”

    二丫捏着信封的手直抖,信纸展开,墨迹里飘着淡淡的檀香,字里行间说的是让她三个月内赴府城任职,月钱四两,还能带着两个徒弟。胡小满凑过来看,突然尖叫:“四两!比周哥榨油一个月挣得还多!”

    周胜赶着车,听见这话回头笑:“这是好事啊。”可二丫瞧着他的侧脸,分明藏着点不舍。

    回村的路上,二丫把信纸翻来覆去地看,凤凰的糖人在手里化了大半,黏得指尖发腻。快到村口时,她忽然说:“我不去。”

    满车的人都愣住了。胡小满急得直跺脚:“为啥呀?府城多好,有洋学堂,有卖花露水的铺子!”

    “学堂的姑娘们咋办?”二丫摩挲着信纸上的印泥,“刚学会绣‘回’字纹,我走了,谁教她们绣凤凰?”她看向周胜,“再说,油坊的新滤油机刚上手,你一个人哪忙得过来?”

    周胜没说话,只是把马车赶得更慢了。路边的老梧桐落了片叶子,正好飘在二丫的绣筐里,叶边卷着点黄,像极了她绣过的梧桐叶。

    这事没过三天,府城又来人了,是个穿湖蓝绸缎的管事,带着两个小厮,直接把马车赶到油坊门口。“二丫姑娘,”管事拱手时,袖口的玉扣叮当作响,“织造局的李大人说了,您要是肯去,不仅月钱加倍,还能给村里修座新学堂,琉璃瓦的顶,比县太爷的衙门还亮堂。”

    二丫正在教王媳妇绣牡丹,针尖在布上挑出片花瓣,闻言头也没抬:“学堂不用琉璃瓦,土坯墙就好,结实。”她把绣绷往管事面前推了推,“您看这花瓣的层次,得用五种红线掺着绣,府里的姑娘们要是想学,我可以把绣谱抄给她们,不用亲自去。”

    管事的脸沉了沉:“姑娘可知,这是李大人的意思?”

    “俺知道李大人爱吃桂花糕,”二丫忽然笑了,“去年王掌柜送过两盒,说他牙口不好,得吃软的。俺这手艺,就像那桂花糕,离了咱村的井水,就没那股子清甜了。”

    管事被噎得说不出话,甩袖走时,小厮在后面嘟囔:“乡野村妇,给脸不要脸。”这话正好被来送木料的李木匠听见,抡起刨子就追,吓得两人跳上马车就跑。

    傍晚,周胜在油坊里擦机器,二丫蹲在旁边帮他递抹布。“真不去?”他忽然问,齿轮上的油渍蹭在指尖,黑黢黢的。

    “不去。”二丫把抹布往他手里塞,“你还记得咱刚搭棚子时,你说要让石沟村的油香飘到府城去?现在绣活也能飘过去了,不用人跑那么远。”她指着院里晾晒的绣品,“你看,王媳妇的牡丹,石头妹子的喜鹊,再过两年,她们绣的活计说不定比我还好。”

    周胜没再劝,只是把机器擦得更亮了。月光爬上油坊的顶,滤油机的齿轮转着圈,把菜籽碾成粉的声音,混着学堂里姑娘们晚课的读书声,像支没谱的调子。

    过了阵子,王掌柜带来个穿洋装的女人,黄头发蓝眼睛,说话时总比着手势。“这是法国来的露西小姐,”王掌柜当翻译,“想把咱的绣活卖到巴黎去,说要订一百幅‘石沟风光’。”

    露西指着二丫绣的石桥图,叽里呱啦说了一串。王掌柜道:“她说这桥像她们那儿的塞纳河上的桥,就是缺了点灯火。”

    二丫心里一动,连夜在石桥旁添了几盏灯笼,用金线勾出光晕,像星星落在水面上。露西见了,当场拍板,说要先带十幅回去展览,还说要派个画师来,跟她们学怎么把风景绣进布面里。

    画师来的那天,全村的人都来看稀奇。那画师留着大胡子,背着个黑匣子,走到哪儿都要打开来“咔嚓”一声。他给石桥画素描时,二丫蹲在旁边看,见他总把桥洞画得歪歪扭扭,忍不住说:“该再圆些,像咱村水缸的沿。”

    画师愣了愣,照着改了改,忽然竖起大拇指。后来二丫才知道,那黑匣子是相机,能把景致变成纸片片,画师说要把这些“纸片片”带回法国,让那边的人瞧瞧,中国的乡下藏着这么多好风光。

    这天,二丫正在绣露西订的“荷塘月色”,忽然听见学堂里吵吵嚷嚷。跑过去一看,几个穿短打的汉子正往外搬绣架,为首的正是福昌号的那个马褂汉子。“李大人说了,这学堂的地要收回去,改做绸缎庄!”他把官府的告示拍在桌上,“识相的赶紧把东西挪走!”

    姑娘们吓得直哭,王媳妇把绣绷护在怀里:“这是俺们的地方,凭啥给你?”

    二丫刚要上前理论,就见周胜扛着锄头从油坊赶来,身后跟着李木匠和陈老师,一群人把学堂堵得严严实实。“想占地?先问问俺们手里的家伙答应不!”李木匠举着刨子,木花溅了马褂汉子一脸。

    马褂汉子气得发抖,掏出腰牌:“我可是奉了李大人的令!”

    “李大人?”陈老师冷笑一声,从怀里掏出张纸,“昨天府里刚下来的文书,这学堂是‘民间技艺保护地’,谁动谁挨板子!”

    原来张婶的侄女早听说了风声,特意托人送来了文书。马褂汉子瞅着文书上的红印,脸一阵青一阵白,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。

    姑娘们拍手叫好时,二丫忽然发现,画师正举着相机,把这乱糟糟的一幕“咔嚓”拍了下来。他冲二丫眨眨眼,用生硬的中文说:“这才是……最好的风景。”

    二丫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绣绷,荷塘里的青蛙刚绣了一半,绿豆眼瞪得溜圆,像在看热闹。她忽然觉得,这“石沟风光”里,不光要有石桥流水,还得把这些吵吵闹闹、热热闹闹的人影都绣进去,才算是真的活了。

    夕阳把学堂的影子拉得老长,画师的相机还在“咔嚓”响,周胜在给姑娘们讲怎么加固绣架,李木匠蹲在地上,用炭笔给大家画新的绣样。二丫拿起针,往青蛙的腿上添了根金线,针尖落下时,她忽然想,露西要是看见这带着烟火气的绣活,会不会再订两百幅?

    而远处的大路上,辆青布马车正往村里赶,车帘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湖蓝绸缎——谁也不知道,这回来的,又会是啥新鲜事。

    露西派来的画师叫皮埃尔,留着蓬松的卷发,总爱穿件沾着油彩的亚麻外套。他住进水坊旁的旧磨坊,第一天就扛着相机在村里转了个遍,镜头对准晒谷场上的麦垛,对准趴在门槛上打盹的老黄狗,对准二丫指尖翻飞的绣花针,快门“咔嚓”声从早响到晚。

    “这些才是真的中国。”皮埃尔举着相机跟二丫比划,蓝眼睛里闪着光,“巴黎的画廊里,全是穿旗袍的女人和飞檐翘角,可没人知道,中国的日子是长在泥土里的。”他把刚洗出来的照片递给二丫,照片上,王媳妇抱着孩子坐在绣架前,线团滚在脚边,阳光在她鬓角的碎发上镶了圈金边。

    二丫摸着照片上粗糙的纸纹,忽然说:“俺们绣活也能这样不?不光绣花绣鸟,把这些日子也绣进去。”

    这话让皮埃尔来了劲,他翻出画册,指着里面的画:“可以试试‘绣照片’!你看这光影,暗的地方用深线,亮的地方用金线,像给日子盖了层糖霜。”

    两人凑在磨坊的木桌上琢磨起来。皮埃尔用炭笔在布上画草稿,二丫跟着针脚走,把晒谷场的麦垛绣成金褐色,老黄狗的绒毛用掺了白丝的棕线,连狗鼻子上的湿润都用亮片点了点。等绣完挂在磨坊墙上,路过的村民都看呆了:“这不是三婶家的麦垛和老黄吗?咋绣得跟活的一样!”

    消息传到镇上,县太爷的婆娘特意跑来,说要订幅“全家福”绣品。二丫本想拒绝,皮埃尔却摇着相机说:“让她来,我给你拍照片当样子,赚了钱,给学堂添台缝纫机。”

    县太爷家的全家福绣起来费了劲——老爷的顶戴花翎要用孔雀羽线,少爷的银锁得掺点碎箔纸,少奶奶的旗袍滚边得用七根线并排绣才够挺括。二丫带着三个姑娘绣了整整半月,交活那天,县太爷看着绣品里自己翘着的八字胡,乐得直拍大腿:“比画像还像!连我昨天刮胡刀划的小口子都绣出来了!”

    他当场付了双倍工钱,还写了块“妙手绣春”的牌匾,让小厮扛着送到学堂。这下石沟村的绣活彻底出了名,订单像雪片似的飞来:张大户要幅“百子图”当孙子满月礼,李掌柜想绣幅“八仙过海”挂在酒坊,连府城的戏班都派人来,要给戏服绣新花样。

    二丫把订单分给姑娘们,自己专挑最难的来绣。她教王媳妇用珠绣做眼睛,教石头妹子用打籽绣绣石榴籽,教胡小满用盘金绣勾勒龙纹。磨坊成了新的绣坊,皮埃尔的相机镜头里,总有姑娘们低头绣花的样子,她们的手指翻飞,线团在筐里滚来滚去,像群被线牵着的彩蝶。

    这天,皮埃尔忽然举着张报纸冲进磨坊,指着上面的照片嚷嚷:“看!你的绣活上报纸了!巴黎的报纸!”二丫凑过去,只见黑白色的照片上,她绣的“石桥月夜”挂在画廊正中央,下面标着“来自东方的生活诗”。

    “露西说,好多人想买,出价能换十头黄牛!”皮埃尔兴奋地转圈,卷发都飞起来了,“她让你再绣十幅,越快越好!”

    二丫摸着报纸上模糊的图案,忽然想起周胜早上说的话。他去镇上送油时,见着福昌号的伙计在贴告示,说要招绣工,给的工钱比她们现在高两倍,还管吃住。“别是又打啥主意。”周胜擦着油桶说,“那掌柜的眼神不对劲,总盯着咱学堂的绣架看。”

    果然没过两天,福昌号的马褂汉子就来了,身后跟着个穿洋装的女人,说是上海来的设计师。“二丫姑娘,”女人说话带着洋腔,递过张名片,“我们想跟你合作,把绣品印在洋布上,做成旗袍卖去海外,保准比你现在赚得多十倍。”

    二丫看着名片上烫金的“环球服饰公司”,摇了摇头:“绣活是一针针绣的,印在布上,那股子手温就没了。”

    马褂汉子在旁冷笑:“别给脸不要脸,你们这土手艺,也就糊弄下洋人。真以为能成气候?”

    “俺们绣的是日子,不是糊弄谁。”二丫指着墙上的“麦垛图”,“你看这麦芒,每根线都带着晒过的暖乎气,印出来的能有吗?”

    女人还想再说,皮埃尔举着相机“咔嚓”拍了张照,笑着说:“我这就寄给露西,让她评评,是手绣的暖,还是机器印的凉。”马褂汉子见状,拉着女人骂骂咧咧地走了,临走时还踢翻了门口的线筐,五颜六色的线团滚了一地。

    姑娘们赶紧去捡线,胡小满却忽然喊:“二丫姐,你看这线缠的!”大家围过去,只见各色丝线缠成个乱团,却在阳光下映出道彩虹,皮埃尔举着相机连拍了好几张,说要绣成“线团彩虹”寄给巴黎。

    订单多了,二丫索性在学堂旁盖了间新绣坊,屋顶用的是周胜油坊剩下的废油桶改的铁皮,下雨时“咚咚”响,姑娘们说像在敲鼓伴奏。皮埃尔把世界各地的绣品画册都带来了,有波斯的金线绣,有日本的刺子绣,二丫看着画册,忽然琢磨出新花样:把波斯的金线掺进中国的盘扣,用刺子绣的针法绣麦袋,绣出来的东西果然新鲜,露西收到样品,当天就打来电报,说要加订五十幅。

    周胜的油坊也添了新设备,用皮埃尔画的图纸改的滤油机,出油率高了三成。他每天送完油,就来绣坊帮忙劈柴挑水,有时还帮姑娘们绷绣架——他的手劲稳,绷出来的布平整,二丫总说:“你这手,不去绣花可惜了。”周胜就笑:“我这粗手,只配给你劈柴。”

    这天傍晚,二丫正在绣露西订的“磨坊夕照”,忽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。出去一看,只见村口停着辆小汽车,黑漆锃亮,车夫正跟皮埃尔比划。车门打开,走下来个穿西装的男人,竟是之前去府城任职的王秀才。

    “二丫妹子,别来无恙?”王秀才拱手,金边眼镜后的眼睛打量着绣坊,“我在上海听说了你的名气,特意来寻你。”他递过份合同,“我开了家绣品公司,想请你当技术总监,月薪一百块大洋,还能在上海给你置套房。”

    姑娘们都停了手里的活,看着二丫。皮埃尔举着相机,镜头对着她的脸,想拍下她的表情。二丫却没看合同,指着远处的麦田问:“王大哥,你还记得不?小时候咱偷掰了李大爷的玉米,就在那片麦地里烤着吃,你还烫了舌头。”

    王秀才愣了愣,随即笑道:“那都是陈年旧事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这绣活,就是记着这些旧事呢。”二丫拿起绣绷,“你看这磨坊的木轮,每道木纹都得跟着记忆里的样子绣,换了地方,我怕绣歪了。”

    王秀才还想说什么,周胜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,身上带着泥土味,往二丫身边一站:“家里的麦子快熟了,正等着人割呢。”

    王秀才看着两人,忽然笑了:“也罢,是我唐突了。”他收起合同,“这是我的地址,啥时候想通了,随时来找我。”

    小汽车扬尘而去,皮埃尔忽然说:“你刚才的样子,像极了我奶奶拒绝巴黎美院的样子。她说,画笔离了家乡的阳光,就调不出那抹橙。”

    二丫没听懂,只是低头继续绣磨坊的木轮,夕阳穿过窗棂,在布上投下长长的影子,她的针脚跟着影子走,每一针都扎在该在的地方。

    夜里,绣坊的灯亮到很晚。姑娘们都走了,二丫还在绣那幅“线团彩虹”,周胜坐在旁边劈柴,斧头起落的声音很匀,像在给她的针脚打拍子。

    “你说,咱这绣活能传到多远?”二丫忽然问。

    周胜停下斧头:“传到该传的地方去。就像咱的菜籽油,顺着河漂下去,总会有人闻到香味。”

    月光从窗缝钻进来,落在绣绷上,二丫忽然觉得,这针脚里藏着的,不只是线,还有风的形状,光的温度,还有这些在土地上慢慢过的日子。她把最后一针穿过布面,打了个结,抬手揉了揉脖子,窗外的虫鸣正密,像在为这刚绣好的彩虹唱着歌。

    皮埃尔的相机就放在桌上,里面还藏着今天拍的照片:王秀才的小汽车停在麦田间,像块掉在黄缎子上的黑墨团,而远处的绣坊门口,几个姑娘正蹲在地上捡线团,阳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,像串刚绣好的省略号,后面还藏着无数个日子等着被绣出来。

    皮埃尔的相机快门声在清晨的麦田里格外清脆。他蹲在田埂上,镜头对准弯腰割麦的村民,晨露沾在麦穗上,被朝阳照得像撒了把碎钻。二丫提着竹篮送饭过来,篮里的玉米饼还冒着热气,老远就听见他“啧啧”赞叹:“这光影,比莫奈的画还生动!”

    “莫奈能画出麦芒扎手的疼不?”二丫把饼递给他,指尖沾着点面屑。皮埃尔咬着饼,举着相机往她脸上拍:“你的笑比画里的光还暖。”照片洗出来时,二丫看着自己眯眼笑的样子,头发上还沾着片麦叶,忽然觉得,这样的自己比绣布上的凤凰更鲜活。

    割麦的时节忙坏了村里的人,绣坊的活计却没停。王媳妇把襁褓背在身后,一边摇着哄孩子,一边绣“麦浪图”;石头妹子把绣绷架在麦垛上,趁歇晌的空当绣几针;连张婶都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地头,手里的针线跟着麦浪的起伏动。

    “等割完麦,咱绣幅‘丰收图’寄给露西。”二丫给大家分着凉茶,“让她瞧瞧,咱的粮食比巴黎的面包香。”

    皮埃尔举着相机追着麦浪跑,忽然在田埂尽头停住了。那里蹲着个穿补丁衣裳的老汉,正用手拢着散落的麦穗,指缝里漏下的麦粒滚在土里,像撒了把碎银。“他在干什么?”皮埃尔问。

    “那是刘大爷,”二丫说,“年轻时给地主扛活,见不得粮食糟践。”她看着老汉把麦粒一颗颗捡进布袋,忽然心里一动,“我知道‘丰收图’该咋绣了。”

    当天夜里,二丫就在绣绷上起了针。她没绣金灿灿的麦垛,也没绣笑盈盈的村民,只绣了双布满老茧的手,正捧着把麦粒,指缝里还夹着片麦壳。皮埃尔看着她飞动的针,忽然把相机放下,拿起根绣花针:“我也想学。”

    他的大手捏着细针,笨拙得像头熊在捉蝴蝶,线总往布眼里歪。二丫握着他的手教他:“得让针尖顺着劲儿走,就像你按快门,得等光正好的时候。”皮埃尔学得认真,连晚饭都忘了吃,最后在布角绣出个歪歪扭扭的太阳,倒像个刚出炉的烧饼。

    割完麦的第二天,福昌号的马褂汉子又来了,这次没带人,只背着个布包。“二丫姑娘,”他把包往桌上一放,露出里面的绸缎,“我家掌柜的服了,说想跟你合伙。这些是苏州来的云锦,你在上面绣活,卖价咱三七分,你七我三。”

    二丫摸着云锦的纹路,滑得像流水。“这料子太金贵,”她摇头,“配不上咱村的麦芒。”她把那幅“拾麦图”往他面前推,“你看这双手,得用粗线绣才显力气,云锦太细,撑不住。”

    马褂汉子盯着绣品看了半天,忽然叹了口气:“罢了,是我走眼了。”他从怀里掏出张订单,“这是上海洋行订的,二十幅‘农家景’,算我赔个不是,你接不接?”

    二丫接过订单,上面的地址正是王秀才留的那家公司。她抬头看了看马褂汉子:“接,但得按咱的规矩——用自织的土布,绣咱村的真事。”

    汉子愣了愣,随即点头:“依你。”

    送他出门时,二丫看见皮埃尔正举着相机拍福昌号的马车,车辙印在刚翻过的土地上,像道没绣完的线。“你拍这干啥?”她问。

    “线总要往前走,”皮埃尔指着车辙延伸的方向,“就像你的针,总在布上找新的地方落脚。”

    新订单开工那天,学堂的孩子们也来帮忙。他们把捡来的麦秆剪成小段,粘在绣布上做麦垛;把晒干的野菊花缝在布角,当点缀的野花。二丫教他们用彩色棉线绣蝴蝶,狗蛋绣的蝴蝶少了只翅膀,却说是“被蛛网粘住了”,逗得大家直笑。

    皮埃尔把这些都拍了下来,说要在巴黎办个“石沟村绣活展”。“到时候请你们去巴黎,”他比划着,“坐大轮船,比马车快十倍。”

    胡小满眼睛瞪得溜圆:“巴黎有卖糖葫芦的不?”

    “没有就咱带点去,”二丫笑着说,“用糖纸包好,让洋人也尝尝咱村的甜。”

    傍晚的霞光把绣坊染成了橘红色,二丫把孩子们绣的蝴蝶缝在“农家景”的边角上。周胜扛着新收的菜籽进来,油坊的香气混着绣线的味道,在屋里漫得满满的。“上海的洋行派人来取样了,”他说,“还带来台留声机,说要给你听听巴黎的歌。”

    留声机的铜喇叭转着圈,淌出的调子忽高忽低,像只没头的鸟在飞。姑娘们都凑过去看,只有二丫还在低头绣花。她的针穿过布面,带出个细小的线头,落在那幅“拾麦图”上,像颗刚落下的麦粒。

    皮埃尔忽然关掉留声机:“你的针声,比歌好听。”

    二丫抬头笑了,窗外的霞光正好落在她的绣绷上,把那双手映得暖融融的。她知道,这针还得继续走,穿过麦浪,穿过霞光,穿过那些等着被绣进日子里的新故事。而远处的大路上,又有马车的铃铛声在响,谁也说不准,下一个来的,会是带着订单的商人,还是举着相机的远方客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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